太荒唐了。
宋煦被三个大汉压在地上,眼前是正午亮白的阳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一个地头蛇,甚至不是官身,但他一句话,竟然能左右人的生死?
“啪——!”
一棍子下去,宋煦额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那棍棒粗糙,加上之前背上的烫伤,惊痛之下他不禁怀疑了一秒的人生。
那实打实的杖责,不是拳打脚踢的力度可比的,三五棍下去,鲜血迸溅。
等到二十杖打完,宋煦背后已经血肉模糊。
他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视线里出现了钱三狗的一只脚,才勉强辨认出来。
“你,与那彩秀相识?”
“……不认识。”宋煦咬牙道。
钱三狗皱眉,转头看向王威。
王威狗腿地上前,介绍道:“老爷,这真是巧了,这位壮士我还真认识!他是我们县东边十里的大石村人,前几天本来要卖夫郎,可夫郎却突然怀孕的那个!”
钱三狗瞪圆了眼睛:“就是你!?”说罢又笑起来,饶有兴致地说:“怀孕的小双儿我还没玩过呢!你,把夫郎给我弄来,我给你五十两,也不追究你刚才对本大爷的冒犯!”
“……宋家有祖训,夫郎肚子里是我老宋家的香火。一旦照顾不好,有个闪、失,”宋煦痛得咬牙,又急喘了几口气,“有个闪失,祖宗夜半想必会来拜访那些个亵渎神灵之人。”
钱三狗肥硕的肚皮抖了抖,有些微的恐惧,又有更多的不甘,最后合在一起变成了倦怠。
“算了,那等他生了娃之后,再给我弄过来。王威,走吧!”
尖嘴王威长得比那钱三狗还粗陋几分,此刻像个皇上身边的太监一样狗腿,主仆两人丑态毕露。
直到他们走远,宋煦才脱力地趴了下来。
他满头后怕的虚汗,恨不得把刚才逞强的自己扔进洗衣机里控控脑袋里的水!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上前当好人!?
上一次,他救了奶茶妹,自己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次,他惹了不能惹的人,更是后患无穷!
本来已经解决的卖夫郎事件,居然又被记挂上了。如果只是自己受苦还好,万一他这次把小春也害了,他该拿什么来赎罪?
脑子里的线头绕成一团乱麻,宋煦身上疼到麻木,过了一会儿终于承受不住,晕迷过去。
彩秀的哭声远远传来,她狼狈得如同一只落进了泥潭的老猫,已经全没了主意,只在街上哭喊着救命,能不能有人救救人命?
与钱三狗有关的事,整个春阳县的人都避之不及,彩秀哭到哪里,哪里便空出一个冷漠的圆圈,直到最终,她哭到一个堆满皮毛的摊子面前。
只见那摊子带顶棚,是周围小贩们的两倍大。摊子上堆着春阳县不常见的大堆动物皮毛,还有些奇怪的金属饰品和香料。
货物后面坐着一位客商。
这位客商乍一瞧并不显眼。
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头发也梳着最普通的样式,就连一张脸也长着普通汉人的模样。
只是周身的气质与旁人大不同,这大概就是真正走南闯北的过人之处了。
彩秀语无伦次地哭诉了一会儿,客商实在没听懂。但他还是示意了隔壁摊主帮他看着东西,起来跟着彩秀去看看。
茶摊前已经重新围了一圈人。
昏迷的宋煦身上血淋淋,还没人敢上前探他的鼻息。
客商看见这场面,眉头一皱,将宋煦一把抱起就向医馆去了。
***
小春中午喝了面糊,不知道是冲得太稀还是怎么回事,没两个时辰就开始饿得发慌。
他一会儿又觉得不是胃慌,有点像心慌,总之坐立难安,心绪不宁。
他做不下去针线活,便起来整理家务,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这一忙就是一下午。
太阳已经渐渐不那么刺眼,小春走到篱笆边向外看去。
宋煦也该回来了吧?
不知道煎饺卖得怎么样?
比起宋煦的心大,小春对钱更有数一些。
他早在宋煦打算做这门生意时,就在心里算过一笔账。
宋煦做出的新鲜小吃,好吃是毋庸置疑的。
饺子本来就是年节才做的吃食,农家节俭惯了,从没人想过要浪费猪油来变着花样做。
宋煦的煎饺占了头一份,新鲜,好吃,但是贵。
肯定会有人愿意尝鲜,但宋煦带的量能不能卖完,小春心里也没数。
他扪心自问,自己肯定是不会花四文单买只饺子的。
宋煦置办食材,花费并不太多,去掉家里的荞麦粉和野菜的成本,统共也就花了三百多文——其中油占了大头,但油也不可能一次用完。
今天他带去的材料,约莫能做个二百来只饺子。
如果能卖出两百只,一天便能赚四百文以上,可以说非常赚了。
换句话说,哪怕只卖出了七八十只饺子,也勉强算回本了。
剩下的带回来,换着花样也能让他们吃许多天,也不算浪费。
小春别的不很担心,但他怕卖得不好了,宋煦会不高兴。
毕竟现在的宋煦自称异世来的“社稷士”,总是一副对自己的主意信心满满的样子。
如果受了挫折,不知道会不会沮丧难过呢……?
小春别的经验没有,失望受苦倒很是习惯。
越是习惯,越是知道那滋味的难受,他不愿意让宋煦经历这些。
如果……如果宋煦愿意听他的,他下次能不能跟着宋煦出去摆摊呢?
多个人多把手,要是卖得不好,自己还能安慰安慰……
小春短促的笑了一下。
只要能温饱,他其实不太在乎家里钱多钱少,他只要宋煦平安。
只要他平安,就会一直是这个宋煦吧?
小春发着呆,眼看着日头西斜,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宋煦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哪怕煎饺卖不出去,也不该折腾到这会儿吧?
真的卖不出去,没脸回家了?
还是……嫌弃自己是个拖累,走了?
小春心里一紧,却见远处有辆马车直朝自己这边过来。
他心慌地打开篱笆门,脸色煞白地看着两个不认识的人向他询问“宋煦”的住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是宋煦的夫郎。这就是他家,他怎么了?”
问路的是一个高大的客商,生得威武雄壮,在小春面前,就像一堵坚果墙。
“他出了点事,被人打伤了。看过了大夫,说要静养,我们便把人送了回来。”
小春颤抖着拢起车帘子,便看见了宋煦惨白的脸,和他衣服上刺眼的血污。
他像被针扎了眼睛似的,慌忙后退,面色茫然地问客商:“谁打的?”
客商想了想:“听说是你们春阳县的县霸,一个叫钱三爷的人。”
钱、三、狗!
小春闭上眼睛,突然一阵风似的转头进了屋。
客商和车夫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却见小春又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
他手上举着一把柴刀,双目赤红:“我宰了他!”
☆、第 9 章
即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客商,一时也被这气势搞愣了。
他拦住小春,使了大力气才夺下对方手里的刀,就见这位看似瘦弱细小的双儿,顶着一副仿佛要被吹上天的身板,一脸的杀气却压都压不住。
他被夺了刀,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的去砍人,站在那儿和自己较了会儿劲。后冻着一张脸,先和客商配合着把宋煦搬进了屋里,然后疲惫地招待客人。
客商明白对方突遭变故没有精力,大致讲述了事情经过,留下了姓名便离开了。
他自称“莫世安“,是一名“汇通商会的客商”。
宋煦睡得昏沉。
大夫给他喝了安神的药,他趴着睡得不安稳,又没办法自己动,显得局促难受。
小春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想给人擦汗,又摸到一些血迹,便急急忙忙起来烧水洗布巾。
他有些恍惚,端着盆出门的时候,脚下一个磕绊,往前倒下,头朝地上猛的一砸,砸出了“咣——”的一声,动静巨大。
脑子炸开一般轰然作响。
十几年的过往像走马灯一样翻涌,他惨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滚了几圈,仿佛自己的脑浆像个碎裂的西瓜一样炸裂开来。
他咬着牙攥着手忍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
眼睛被泪水糊满,他伸手摸了摸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微微擦破点皮。
小春撑着地坐起来,一抬眼就是天边火一样的晚霞。
它们燃烧着,像烈焰,像鲜血。明明是看惯的景象,此刻却又有所不同——他感到了震撼。
为什么,他从前对这样的美景无动于衷?
小春不解。他的世界仿佛迷雾散尽,突然,那些令他迟钝的,令他生锈的水渍都被烘干了,他浑身充满了力量,血流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他甚至想起前几天,那个噩梦一样的傍晚,差不多的时间,几个恶魔来到家里,二话不说就想把他拖去县里做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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