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苹晚仿佛没有听见她这话一样,笑容更深了:“那你想不想知道你这玉佩的来历?哦,是这身子原主人的玉佩的来历。”
终于,在进入这间草屋后许久,江卿晚第一次面上带了些古怪的笑意,似嘲弄,似讽刺:“我不想。我只想知道你叫我来这里的目的。”
天苹晚微微嘟起了嘴,不大愉悦地挑起了眉毛:“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配合?你不想知道,我却偏要说给你听。”
原来,在白芷落离开,去与殿外正道一决死战后不久,这里便遭受到了正道的重点袭击。可是等到正道们冲进破败的大殿中时,却发现魔门少主踪影全无,愤怒一下,一把火扔在了这曾经也华丽非常的殿堂上。
没了血池守护,魔门高手纷纷陨落。直到最后一个忠心耿耿的修士拼死穿越混乱战火,来到此地时,只来得及从茫茫火海中,抱出来那个开始时被白芷落藏起,没被正道发现,又因为有了少门主玉佩上阵法守护而得以存活的婴孩。
这修士刚从分坛调回总坛,不认识白芷落,可他却认识那枚象征着少门主身份的玉佩,于是便将婴孩当作少门主抱走。
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一路勉强逃脱正道追杀。他只来得及将婴孩交给山中一妖精,还未来得及在玉佩上将信息留完,便咽了气。
在逃命时,为了隐藏踪迹,他以大神通封印婴孩生命气息,将其锁入一玉匣中。等他死后,那妖精将玉匣打开,解开封印,那婴孩却仍足足用了八十余年才苏醒过来。
此时妖精已是暮年,自己恐怕照顾不了这孩子多久,于是便将这婴孩留在了山脚下的听雨阁门前。
孩子长大了,便成了江卿晚。
讲完故事,天苹晚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卿晚,勾唇浅笑:“和你说这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药谷一脉在推演运算之道上的成就罢了。”
江卿晚目光毫无波澜,神态平和地看着她:“所以?”
天苹晚突兀起身,一把捞起桌上龟甲,紧紧攥在手心,死死盯住江卿晚的眼睛:“我天苹晚在此立誓,若我接下来所讲之言有一字虚假,便叫天道降下九天神雷,将我劈死当场。”
“所以,你若想进入那通天秘境,得传承,改命运,只集齐四块《天道》残卷是不够的。纵然残卷集齐,秘境开启,能成功进入的,也只有那在老门主设下传承时,便已经注定好了的那个人。”
“也就是梦璃。”
“我这么些年算尽天机,却算出一种改变这注定结局的方法。”
天苹晚抿了抿唇,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杀了她。只要亲手杀死她,你就能成为下一任与《天道》相关的人,代替她,接受老门主的传承。”
“你这具肉身上的天道气运足够浓郁,足以抵消逆天改命之后的反噬。且改命之后,你身上再无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的天道气运的负担,自此逍遥快活。”
江卿晚冰冰凉笑了:“随后你再杀了我,成为下一个《天道》传承者,顺利飞升是么?据我所知,改名之后的反噬,量是有限的。被我这肉身上的天道气运抵消个七七八八之后,你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继承了,不是么?
天苹晚神情微愕,随即苦笑:“我所修养气,与你们不争同一条飞升大道。《天道》与我,不过是个好看些的摆设罢了。”
江卿晚轻轻道:“所以你是叫我杀了白芷落,自己拿传承,博取天道下那一线生机是么?”
天苹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谁知江卿晚忽然笑了起来,其声如泠泠冰瀑,又如玉石相击。
随后,她缓缓道:“我若说,我不愿呢?”
天苹晚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声音中带了些不解:“你也是奇了怪了。”握着龟甲的手,却是微微渗出了些冷汗来。
“若天苹姑娘没有别的事,卿晚就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过身,轻巧迈开步子,便要往门外走。
“等等,等等!三十年后,你会死!你会死在雷劫之下,如同命中注定的那样!而杀死白芷落,夺取她与天道之间的联系,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改命机会,你真的甘心么?”
因为强行泄露天机,天苹晚的唇角已经现了一抹殷红的血渍。
江卿晚脚步不停,就好像没听到这句几乎是昭示着她死亡的句子一样。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稍稍顿住脚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还请你带着龟甲,离开罢。”
天苹晚看着她的背影,怅然长叹。
紧接着,在灯火朦胧的影子中,“她”的身子缓缓变幻了形状。草屋中间,立在俏生生,苹果脸,可爱玲珑的一个娃娃。
只是这娃娃的声音却沧桑极了:“你果然是我看好之人。”
顿了顿,这娃娃才道:
“相信你也听说过老夫的名号:我名唤莫妄,修真界中人好叫我剑仙。你若愿意,我可收你为徒。”
“以你的悟性意志,再加上老夫的教导,可保你二十年内直冲合体。等到最后十年,你便可纵横天地,自在快活。届时,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天地之大,任你逍遥。你看可好?”
江卿晚此时却已经推门而去,身影融入一片洁白月色中,几乎没了踪影。
过了许久,莫妄才听见她的声音从小径那头传来:“她曾问过我,愿不愿在老了的时候,筑一栋草屋,就此不问世事,住上个天荒地老。当时我说不愿。”
就在莫妄以为她已然离去之后,却听见了她这话的最后一半:“现在我想告诉她,我改了主意。纵然没有天荒地老,有个三十年也好。”
……
回到与白芷落同住的草屋门前,江卿晚方一推开门,却见地中央,好整以暇地站了一只虎妖。
水色月光下,这虎妖双臂环抱,一双美眸盈盈望在她脸上。
她语气懒散,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说,这么晚了,你刚才去哪了?是不是背着我,偷会情郎了?”
江卿晚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盈盈笑道:“我是在偷会情郎,不过会的人,你可认识。”
白芷落挑眉:“嗯?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撬我家墙角。”
“那你估计是要失望了。”
“因为这‘情郎’不是人,却是一只白额吊睛大老虎。”
月色中,江卿晚笑得甜蜜。
……
次日一早,白芷落出门打水时,路过天苹晚的草屋,却发现其中早已没了半点人气。
她询问江卿晚时,才得知昨晚天苹晚突然唤她出去,是为了知会江卿晚,她自明日起,要离开药谷,出一趟远门,并顺带着告诉她们可以留在这里,直到她回来为止。
就当是替她守护着这方药谷了。
实际上,这消息是江卿晚从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她口袋中的字条上知道的。同样地,莫妄还告诉她,这地方是绝对安全的,除了天道感应之外,可以阻挡一切追踪与探查。
是个……安心度过最后时光的好地方。
江卿晚并没有问莫妄真正的天苹晚去了哪里,也没有打算将她昨晚与莫妄相见的事说与白芷落听。
她只是十分自私地希望着对方快乐。
快乐地陪她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江卿晚也知道那“娃娃”剑仙说得对,她自己也能感应到雷劫将近,即便她压制修为,不再修炼,可依旧无济于事。
日子一天一天地飞快过去。
尽管白芷落不说,可是从江卿晚那将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的样子中,她也隐约能猜到些不对劲来。
可是江卿晚的修炼进度却是越来越缓慢了。
她在将从上一处秘境中得来的伤势调养完毕后,除了每日例行的打坐之外,便不再做其他的修行了。
只是这药谷本就是灵气汇聚之地,又是生来的洞天福地,纵然她什么也不做,身体自动吸纳的真气也让她的修为逐渐水涨船高,飞快地进步着。
白芷落曾经十分“羡慕嫉妒”地和她说:“你这修为进度要是搁在外界,怕是会令那些个自诩为天才的人绝望。”
可是江卿晚却只是笑着反问她:“那你‘绝望’么?”
白芷落作为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皮一下的人,自然不能顺着她的话讲,于是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唯一‘绝望’的时候,是在发现在我可以一夜七次,可你只能七夜一次的时候。”
她一直记得当时江卿晚脸上那仿佛围观到了满地乱窜的皮皮虾的表情。
白芷落也曾经试探着问过江卿晚,问她愿不愿意出去走走,找一找黄鼠狼精的下落,看一看如今正魔两道的形式,探一探那个大戏精,资深演员冷傲天的去向,亦或是耍一耍有趣的秘境,寻一寻珍贵的灵宝。
可是江卿晚却一一拒绝了她的提议,每一次拒绝,都能找出来些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听起来“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实际上到了最后,就连白芷落这种心大如海的,都能听出来她不过是在敷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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