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讪笑道:“原来如此,阁主有备而来,实在是薛某多虑了。”
待到秋啸离开,薛珩脱力地靠在枕上。
原本不该这般心神不宁的,适才的一番对话,险些令他露了马脚。在秋啸进门以前,他刚刚送出两封信笺,一封送往罗浮山,一封送往乐清山。
虽然秋啸想方设法让自己闭目塞听,但多番试探下来,薛珩总归还是找到了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他最先尝试着打听的就是风骊渊的下落,尽管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但还是盼着能够早日见他,后来却苦于迟迟无果。
没费什么工夫就得到的,竟是葛洪的音讯,葛洪乐善好施,一路往南的路上诊治了不少疑难杂症,想要报恩的人不计其数,纵使轻功尚佳,再怎样也甩不脱报恩心切的人,不多时就让薛珩查到了他的去向。
推知葛洪的落脚点可能在罗浮山,薛珩认为葛洪能够出面的希望微乎其微,眼下最大的变数在乐清山上。
知道钱闻英与王三水的旧事后,薛珩就撤走了太清阁上的人手,也从未探知过钱闻英的近况,眼下既不能保证她是否还在凌霜洞,也不能保证她是否如自己所愿,功力今非昔比,以自己当前行动不便的身体,若没有高手相助,只怕连房门都出不去。
过去多少次随心所欲,从不曾设想过自己会陷入当前的窘境,薛珩止不住地嘲讽自己,眉间的郁结愈来愈重。
神思恍惚间,依稀有人在呼唤。
“什么人?”薛珩听不清呼喊的字眼,挣扎着起了身,一旁的小厮急忙赶来帮扶,快到薛珩塌边时,蓦地往后一栽。
小厮的胸前埋着一根银针,厢房四面封闭,没有一处窗口,薛珩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下惊恐万分。
“那针……难不成是透过墙壁射进来的?”薛珩胡乱猜测着,心中愈发地不安。
“阿珩,抬头!”
声音极其微弱,薛珩战栗着仰起脖颈。
“兄长?”
近乎喜极而泣,薛珩不禁揉了揉眼,风骊渊定定地注视着他,“你怎么——”风骊渊慌忙用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薛珩立即噤声。
二人四目相接,静默良久,风骊渊忽然一跃而下。
风骊渊蹲在薛珩榻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珩,上来。”
声音一如既往地亲昵,怔然间,盘踞在心头的思虑消失不见,薛珩紧紧地抱住风骊渊的臂膀,将唇贴在风骊渊耳边,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好。”
第92章 命驾千里意难全(四)
厢房四闭无窗,风骊渊究竟是从何潜入的?倘若挖了地道前来,他何必将自己背出厢房正门,薛珩思来想去,只琢磨出一种解释——风骊渊早就混进了侍奉自己的仆从当中,但他却一直不曾发现。
要从正门出入,想不惊动正音阁中的高手是不可能的,身前明枪暗箭不断,背上的薛珩如同一片轻羽,风骊渊不敢有半分的放松。
尽管屋外把守的人数众多,好在并未安设什么飞鸟难遁的机关,风骊渊的剑法稍有些生疏,但仗着阁楼窄小,正好也使不上大开大合的狠招,只以出剑之迅捷,一众的护卫没有一人能够招架。
更令风骊渊安心的是,多数人没有对薛珩出手的意向,所有的杀招全数招呼在自己身上,倒也省却了分神拦截,一心迎面对敌。
在秋啸到来之前,风骊渊已将薛珩带到了长廊尽头的窗沿,只差一步就能飞身远走。
“薛珩,果然我还是高看了你,时至今日,连你这位最看重的兄长也要舍掉了么?”
能够同生共死,薛珩已经觉得别无所求,此刻对于秋啸的嘲讽毫无愧色,冷笑一声道:“阁主眼下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难不成强留我在此,还是对自己的能耐没把握?”
秋啸的神色霎时转冷,“我何必跟你废话。”话音降落,秋啸的身形倏忽而至,一旁的护卫纷纷后退,注视着身前对峙的三人。
风骊渊一边招架秋啸的剑锋,一边侧首对薛珩耳语,眼看一剑抵在胸前,只差一厘就要没入时,风骊渊毫无征兆地一旋身。
秋啸被衣摆搅得眼花缭乱,正担心风骊渊会不会乘隙而来,谁知风骊渊只是将背上的薛珩卸下,用剑指着他鼻尖道:“阿珩于你有恩,你我再分胜负之前,还请你管束好自己的手下,不要对阿珩动手。”
原以为自己同风骊渊不相伯仲,谁知一别数月,风骊渊竟然脱胎换骨,秋啸心念百转,怔了良久才道:“清玄,清岚,带人去楼外守着。”
阁楼霎时空了大半,风骊渊却丝毫不敢松懈。
秋啸的武功跟上回交手时大有不同,保留甚多,方才能够退让,很可能还是由于顾及一阁之主的颜面,不想胜之不武,以防在手下人中落下话柄。
但薛珩却从秋啸的眼神里看出了别的意味。
眼下秋啸一心起事,最盼望的无非是兵多将广,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服自己,自然也能隐忍一时,想尽办法折服风骊渊为自己效力。
只可惜这一时半会,风骊渊毫不知情,见秋啸迟迟不出手,足尖猛一用力,挺剑飞身上前。
这一击蓄力已久,秋啸接得不偏不倚,剑刃交错,二人竭力相抵,气势逐渐被秋啸压制,风骊渊陡然一声大喝,想要以此借力,谁知手中的剑刃不堪重负,旋即一分为二。
“阁下,看来今日你必输无疑了。”秋啸眼神狠厉,毫不停滞地逼迫而来,风骊渊连退数步,用断剑挡了几招,却始终难遏秋啸的攻势。
一剑挑开风骊渊手中的断刃,秋啸正有些得意,还不曾流露在面上,身形忽的一滞,“薛珩!”
风骊渊大笑三声,索性一退到底,一脚踩在身后的窗沿上,“想必秋阁主还不知道,你请来为阿珩针灸的医者被人掉了包。”
秋啸神色阴鸷,举剑刺向风骊渊胸口,风骊渊却不躲不闪,左手轻轻一抖,拈出一支极细的银针。
“风某不才,不日前才从家母那里习得止意诀,暂且还不曾找人试过手,敢问秋阁主可否想尝尝万蚁噬心的滋味?”
想到薛珩趁着二人打斗时逃走,秋啸胸口紧着一股化不开的愠怒,眼前这人分明没了兵刃,而且也即将要力竭,此刻竟然拈出一枚银针来胁迫自己,这样的屈辱,秋啸是万万不能甘心的。
暗器乃正音阁的入门功法,阁中纵使最寻常的侍卫,大多都随身携带袖箭飞刀,风骊渊所说的“止意诀”于他略有耳闻,不过是最寻常的点穴工夫,因着出自皇甫一脉,认穴比一般的江湖人精准,但在他这样的高手眼中,却是无从为虑。
“阁下不能以剑法堂堂正正地赢我,反倒希冀于这类微末的伎俩,委实可笑。”
嘴上说着可笑,秋啸已经反转袖口,取出一枚半指长的飞刀,风骊渊神情戏谑地暗笑一声,随即将银针反手抛出。
银针直奔秋啸眼睫而去,秋啸斜身闪过,只这瞬息的工夫,风骊渊翻出窗口,一气跃上了屋顶。
秋啸紧追不舍,因为适才将阁楼中的所有人都布置在了屋外,此时的他并不慌乱,加上风骊渊方才推窗而出,没能躲过那一记飞刀,他看得清清楚楚,猎物只差半步就能到手。
“阁下,倘若你能入我麾下,我便不计前嫌饶你一命,如何?”
心说这话似曾相识,风骊渊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劳秋阁主费心,风某能耐有限,实在是难堪重任。”
话音将落,他就甩出了仅剩的六枚银针,尽数疾驰向秋啸周身要穴。
秋啸没想到银针也能变得力大势沉,用剑打歪了两枚后,四枚虽然错了方位,却尽数钉入了皮肉。
秋啸能够感觉得到,银针并未萃毒,蔓延开来的痛楚停留在银针边沿,不曾往肺腑侵入,反观中了飞刀的风骊渊,眼下额头冷汗直溢,连站直都十分困难。
“阁下何必妇人之仁?”秋啸极为不解,既然银针是留在最后的杀招,为何不浸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旦错开要穴,让对手有可乘之隙,岂非主动断绝了最后的生路?
风骊渊咳出一口血来,勉强稳住身形不动,“我生性不喜杀伐,最看不了战场上堆尸垒骨,可是世间男儿,几人不想建功立业,扬名千古?秋阁主想要开拓一番大业,我也曾想过要成为比我爹更厉害的大侠。”
秋啸已经从银针没入的麻痹中恢复过来,此刻却全神贯注地看着风骊渊,忘记了二人适才的抵死相争。
“可自元康初年贾后为祸,众王迭起,纷争不休,多少士人有心无力,忠、孝、礼、义竞相废弛,天下势同水火,民不聊生,手握刀兵之人,人人都想揭竿而起,任侠平生,到头来不过是在鼎沸之势上增柴添薪,与我所求之道全然背离,秋阁主大可以为风某懦弱,但自今往后,风某决计不会拔剑出鞘了。”
而后便是不止不歇的咳嗽之声。
秋啸其实有点想笑,风骊渊孤身陷阵,两度接近胜局,却都颓然放手,功亏一篑,究竟算是他心性不佳、临战怯阵,还是看开生死、别无所求呢?
至少现在的他还得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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