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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青灯长廊一眼望不到头,风骊渊绕完一盏又一盏,尽是从前烂熟于心的招式,

沙场出入,江湖往来,风骊渊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五岁时第一次拿剑,已是像模像样,气宇卓然。

苏门山上五年光景,尽管鲜少有人理会,也算潜心浸志,好好揣摩了几年剑谱,此后司马颖麾下数载,得了同宗同族的风期古指点,其实鲵桓与止水,早在一念之间。

一晌走马观花,虽然极尽生动,于风骊渊而言,不过尔尔的无用功罢了,令他多少有些焦躁难耐。

“苏门先生隐世出尘,哪来的钱财折腾这些破费玩意儿?莫非悬壶前辈……悬壶前辈费了那么大周折,如若真要算计,也该算计那些人傻钱多的纨绔,能从一个穷死鬼身上捞到什么……”

走到长廊尽头,风骊渊眸光黯淡,茫然失神,不慎踩上了一块凸起的石板,两侧石砖嘎拉拉倒下,倏然间,四周窜出成千上万的木人,齐齐涌向风骊渊所在方位。

这些木人缺胳膊少腿,乍一眼看去不堪一击,风骊渊没有立即拔剑。

令人称奇的是,木人虽然无法腾空,但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正面佯攻,侧翼偷袭,没胳膊没腿的才是厉害,硕大的躯干横冲直撞,几下挤得风骊渊瘫倒在地,木人立时定身,不再围追堵截。

风骊渊爬起身子,紧紧张张地往前探了一步,木人轮转飞速,又将此间围得水泄不通,风骊渊缩回原处,木人再度定身不动。

“看来只要踩住这块石砖,木头们就不会动了,哈——嗯,也不知道眼下什么时辰,先生怕是等得急了,定要速战速决才行……”





第35章 悬壶难解万古愁(三)

本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对手,逼得风骊渊时进时退,迟迟无法脱身。

抹了抹额际的汗珠,风骊渊止不住叹道:“不过几根木头,竟然难缠得紧,还打不完了,要不……叫悬壶前辈下来帮忙?倘若好端端地半途而废,再惹得前辈嫌弃疏远,讨教一事,可就更没脸面开口了……”

风骊渊咬了咬牙,复又拔剑冲砍,来回穿梭数次,坚持了足足一炷香,终于觉出阵中的一点变化:“原来这些木人每隔半刻,就要换回地下,轮换阵形,倘若留着什么生门,说不定来得及闯闯,可我脚下功夫太慢,委实跟不上它们……不如,找把火点了算了?”

风骊渊想到此处,抬手捏了捏眉心,思忖:“悬壶前辈屡次相救,若是毁了此地,日后苏门先生神游归来,问责于他,岂非恩将仇报?也是万万不能……”

风骊渊四肢虚乏,只好盘腿坐定,阖目养神,捋了捋心绪,又过半柱香才站起。

“反正这些木头也伤不了人,犯不着瞻前顾后的,流水大侠再好好陪上一遭,如若不成,大不了原路回去便是……看剑——”

一声喝罢,风骊渊挺剑而出,只求疾速迅捷,不管不顾地胡劈乱打,找不出一点有章有法的招式,也忘了寻觅此前胡乱猜想的“生门”。

误打误撞间,风骊渊终于蓄足了气势,强行破开一道出口,钻入一隅窄洞。木人来势汹汹,无奈身形太过高大,根本容身不得,总算给风骊渊留出脱身的余地。

他在洞中匍匐了数十丈,又入一处开阔地界,几具白骨零落其中,看得风骊渊胆寒心惊,战栗不止:“这地方……莫不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然而环顾一周,除了墙壁上留着几处不知用途的坑洞,再无半点异状,风骊渊不敢停留太久,往前迈了一步,脚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低下头来,仔细察看地面。

一指宽的暗桩遍布脚下,风骊渊胸口连跳,“难道……此处是要让我踩着这些逼仄玩意儿,躲开那几个孔洞射出的暗箭?”

洞中几盏黄灯,映在白骨上明明灭灭,看着愈发骇人,风骊渊深吸一气,从上衣下摆扯下一根布条,盖住两眼,拔剑举过头顶,脚下用力一蹬。

风骊渊将承影舞得生风,此前消耗太多,将将奔到一半,已是疲惫不堪,待他剑势稍缓,才觉耳畔清静,并无预想中的万箭齐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等他拆了遮眼的布条,眼前多出一道石门,正中突出几块梭形的榫头,似是接合着开锁的机关。

风骊渊于此一窍不通,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力一搡,不曾受到半分阻碍,竟然轻而易举地推开石门,“这怎么又——”还未来及思索,门后乍现的惊异奇观,瞬间撅走了他的神思。

天顶倒生丛丛天柱,沁着荧光点点,照亮足下一角断崖,彼岸崖头回望,幽远叵测,不见通途。

风骊渊走到崖边,眼见渊深难测,又朝崖尖走了稍许,抬头望向对岸的崖壁,天顶的萤石光亮更甚,忽然口中呢喃:“那里,好像刻了字……”

原来只有对准方位,才能顺着荧光,望见对面崖壁所刻。

风骊渊眯了眯眼,低声念道:“上善若水,养万物而不争,处众恶而不尤,唯有择渊察之,方能窥其冥冥。壶子曾言,鲵桓之审谓之渊,止水之审谓之渊,流水之审谓之渊(注)……”

一连数行,无外乎阐明“审渊”二字的来历,风骊渊心忖:“难道……这就是审渊剑法的出处?我家剑法博采众长,意旨多变实用,怎还扯上那些玄门道门了?”

眼看就要点破淤滞已久的关窍,突然横亘一片凹槽,凿空了下文,只留一笔张牙舞爪:“鸡鸣狗盗之徒,竟敢弃我玄门大道,妄谈另辟蹊径,实乃愚不可及,自掘坟墓——”

一眼看罢,风骊渊只觉胸口挨了一记重拳,禁不住骂道:“这是哪个孙子干的?等遇着老子,一定给他生吞活剥了!”

磨了整整一夜,虽然未得进境,也算捋清前因后果,“看来此前畅通无阻,尽是被这厮糟蹋过了……前辈一片好意,留下继承绝学的机缘,却被这厮……哎,想这些又有何用?还不得快点脱身出去,早些跟前辈解释清楚……”

抛下种种疑虑,风骊渊疾走飞奔,避开先前磕碰的石板,小心谨慎,再没有引动机关,不多时已经回到来处。
天顶暗门敞得开阔,日光倾泻而入,风骊渊寻身探出,环顾了许久,迟迟未能寻到玉悬壶的身影。

一时间,风骊渊胸腹之间空泛难忍,两腿虚软,倚了倚身侧石碑,刚坐一半,手边触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什,骇得他手上一抽,回身看去,竟是此前落在木屋里的行囊。

等他伸手拿过,才觉包裹沉了不少,打开一看,竟然多出一张大饼,还带一包肉干,“前辈也太贴心了,看来……就算给他做牛做马,也比跟着石大哥他们舒坦……”不多几句感激的话,渐渐被吞咽咀嚼的声响淹没。

食足饭饱之后,风骊渊微微抬头,目视远方,腹中虽然踏实,心下却空虚莫名,兀自沉吟:“前辈连包裹都送来,肯定已经撇下我走远了,赤龙兄也没个消息……这以后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真的去广州找阿珩么?”

话音刚落,头顶的枝叶似是晃了晃,风骊渊仰起脖子,眼见玉悬壶凌空落下,倦意一扫而尽,起身的动作十分干脆,“晚辈无能,让先生久等了。”
这次,风骊渊只是稍稍一揖,唯恐多生一丁点添烦的礼数。

玉悬壶半晌不曾出声,风骊渊捱不过心中悔恨,低着头沉声道:“昨夜的机缘——”玉悬壶摆了摆手,插道:“等会再说。”

不知怎的,他的嗓音比先前更加沧桑,听着甚是苦涩,风骊渊即便骨鲠在喉,此刻也只能生生咽下。

清风夹带花瓣,纷飞散乱,二人漫步林间,久久无话,风骊渊刚有些许按捺不住,玉悬壶竟抢先开口道:“说来昨夜……你走到哪一步了?”

风骊渊挠了挠头,支吾道:“晚辈武艺平平,脑子也不顶事,其实就过了一堆木头,剩下的——”
“剩下的?”
“剩下的……都教一位……高人,替我破开了。”

“高人?”
“昨夜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残阵,晚辈可以断定,有一位高人先行闯入,刻意毁坏秘境,多半同风家结了仇怨,想要阻绝审渊剑法的传承。”

玉悬壶思索片刻,问道:“所以流水与止水,你哪个也没练成?”
“有负先生厚望,晚辈实在羞愧——”

“那人手段高超,错不在你。”
“先生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玉悬壶咽了咽,嗓音浑厚了不少,“五斗米道,李九百。”

“这……绝无可能,此前在洛阳白马寺,我同他交过手,也算不相上下,怎会——”
“那时李九百久困深山,功力并非盛极,他跟师父较量几次,每每胜负难分,绝非眼下你我能敌。”

“连先生……也奈何不了那厮?”
“老夫杂艺不精,真正交起手来,只怕连你都对付不了,如何敌得过那本领通天的妖道?”

风骊渊听见“妖道”二字,顿觉玉悬壶亲切不少,赶忙问道:“先生身边……还缺不缺打杂的帮手?”
“老夫喂饭都喂不到嘴里的主,请来做帮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教先生取笑了,可晚辈眼下……实在没个去处,身上——”正说着,风骊渊忽然想起点什么,急急取下背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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