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丹景哥他连在教主哥哥面前解释一句的会都没有就死了,我的哥哥就这么没了!这么大的世上,我去哪儿也找不到他,找不到……”
云婵娟开始抽抽搭搭地抹泪,摇着头,呜咽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谋反,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苦衷!”
“寻常百姓犯罪,被捉到官府还要提审呢;前朝皇子叛乱,还有皇帝亲自审讯督案呢。关无绝一介下属,他凭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长流哥哥还会喜欢关无绝,为什么啊……”
云婵娟猛地抬起通红的眼,愤恨不甘的泪水滚落下来:“你说啊!”
叶汝又一次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抬起一直以来习惯了低垂的头,正视着眼前哭泣的少女,眼瞳清澈,声音也如流淌的溪水般轻缓:
“恕阿苦直言,小姐……如果教主对您用了重刑,又逐您出城,等您回来之后,还会依然全心全意地为了教主吗?”
云婵娟猛地呆住。
她下意识地道:“长流哥哥,才不会对我……”
叶汝道:“教主对您和丹景少爷万般疼爱,少爷却谋划夺位,而您口不择言地骂他,气的他毒发。”
云婵娟道:“我……我才不是故意!”
叶汝道:“您和丹景少爷,与教主血脉相连,却伤了教主;与教主并无亲缘的关护法,却恨不得拿命去替教主寻解毒之法。”
在云婵娟又惊又怒的目光,叶汝深深地呼吸。他内心其实仍是很慌张,很害怕,藏在衣袖里的指捏出了汗。
但不知为何,他至少在表面上十分镇静地,说出了自认为是这一辈子最勇敢的一句话:
“关护法对教主的真心,我……我比不了他。小姐您和丹景少爷,也比不了他。”
第54章 关雎(2)
“——你!!”
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姐,怎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受到区区一介药人的这般指责。云婵娟猛然涨红了秀美的脸,指着叶汝气的浑身哆嗦,眼里涌出泪花,怒吼道:
“才不是这样……才不是!你胡说八道!我还道你听话,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叶汝无言以对。云婵娟猛地推了他一把,看也不看他,愤然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那粉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径的另一头。
……
息风城,潇湘宫。
若论息风城内富丽堂皇之最,潇湘宫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卷云纹花方小青砖自宫外一路铺进来,入了宫内便换成了皇家殿堂才用的起的金砖。红木小几精致小巧,其上镶红玛瑙的暗金香炉内徐徐燃着名贵的蘅芜香,熏得宫内一片淡香气味。
再往内去,金丝织锦的帘子垂下,一众婢子屏息静气,举止严整。美人榻上斜躺着一名貌美的紫裙夫人,妆容衣饰靓丽不凡,一双藕臂交叠着搭在腰间,似正浅寐。
个年约豆蔻的小丫鬟站在榻旁,一个指沾了花油为夫人揉按着太阳穴,另两个一左一右地捏按着肩,动作均极为熟练。
这紫裙美妇,便是当今玉林堂堂主林五岳之幺女,烛阴教老教主云孤雁之妻,小姐云婵娟之母——林晚霞林夫人。
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潇湘宫内的安宁。有女婢自外而入,恭敬地向着榻上福身行礼:“禀夫人,小姐来了。”
按理来说,云长流继任教主已有五年,唯有他的妻子才有资格被称作“夫人”;而林晚霞作为老教主云孤雁之妻,自是该称“老夫人”。
然而云长流至今无有配偶,甚至连一丝这方面的意向都不见显露,林晚霞便一直占着这个“夫人”的称谓。
“嗯……”
榻上卧着的美妇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慵懒地抬了一只,挥一挥,示意婢女退下。
雪白腕子上的红珊瑚珠链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碰撞,闪着内敛的光亮。
林晚霞缓缓张开双眸,由身旁的小丫鬟扶着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天生得一双桃花眼,眼角尖细上挑,无端于媚色生出几分刻薄的气势。本已是寻常女子愁于年老色衰的年纪,举投足间却仍是一派雍容风韵。
“娘亲!”
云婵娟红着眼角,提着裙摆跑进来,一路上差点撞倒几个婢女。
小姐从来不守什么规矩礼仪,一屁股坐在林晚霞身边,哼哼唧唧地抱怨:“那个新来的药人好生讨厌!居然连本小姐都敢教训……”
林晚霞爱怜地望着犹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目光四下一扫,对众婢女道,“本宫与小姐说话,你等退下。”
婢女们应诺退走。林夫人看着宫内清静了,只余下她们母女二人,这才理了理宽袖,探出来揉了揉云婵娟的头顶,柔声道:“婵娟,娟儿……你呀,不久就是要继任教主的人了,再这么风风火火的可不好。”
云婵娟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继任教主?娘亲,你又开玩笑。长流哥哥的教主做的好好儿的,轮得到我继什么任呀?”
她摆弄着自己发髻,弄得珠翠叮当地乱响,“……哎呀娘亲,看你把娟儿的头发都弄乱啦!”
“这孩子。”林晚霞缓缓弯起黛眉,优雅地给云婵娟将发髻重新理好了,又从自己的发上取下一枚金钗,仔细地插进女儿乌黑的发。
她腔调不紧不慢地道:“云长流的逢春生毒已入骨蚀腑,活不了多久。他死后自该由你继任教主之位……你呀,及早做一做准备,总归是好的。”
云婵娟嘟起嘴,“娘亲你又来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长流哥哥。从小你就总跟我说他快死啦,结果这不现在还好好儿的吗?”
她从一旁的小案上取了铜镜,饶有味地端详着母亲的金钗配在自己头上,心不在焉地随口道:
“娘亲,我看呢,你也别想着他死了……长流哥哥从小便这么个病歪歪的模样,我还记得小时候他连屋子都出不了呢!哼,如今都能那般威风地打我,一看离死还早着呢!”
“娟儿,”林晚霞神色一暗,她忽然双捧起云婵娟的脸,仔细地端详,“云长流纵容关无绝杀了阿景,杀了你亲生的哥哥,你不恨他么?”
她冷冷问道:“难道你不想为阿景报仇,难道你不想亲把关无绝千刀万剐!?”
“想啊,我自然想!”云婵娟不做思考地答,紧接着却吐了吐舌头,“但是我才不做教主,我瞧着长流哥哥做教主好累的。”
林晚霞闻言勾起红唇,嘴角荡起不明显的笑纹。
她双揽过云婵娟的背,将女儿抱入怀,低声道:“不要紧,娟儿……娘亲会帮你。你要记住,只有你做了教主,才有力量为你哥哥报仇……”
“娘会帮你做好所有事……你只要乖乖的,听娘的话。”
她伏在云婵娟耳边低语,指缓缓抚过女儿发上那支金钗,眼神一点点幽暗下来。
这支钗子啊……
旧忆如浪潮般汹涌而来。那一年她有多大,十四还是十五?还是个小丫头的年纪,能轻功踏江也可飞花摘叶。求婚者多得能踏破玉林堂的门槛,她却偏偏恋上当年风华正茂,黑袍银鞭纵横江湖的云孤雁。
死缠烂打求着阿爹同云孤雁之父订下这门亲事,送来的信物便是这枚金钗。
可云孤雁却宁可舍了这纯金铸就的钗子,也要择那平凡无奇的白玉佩。
她玉林堂小小姐,竟遭心上人亲自退婚……何其屈辱,又何其不甘。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娟儿的年纪都比她那时候大多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而她,这么多年蹉跎青春,终究也是老了。
林晚霞轻叹一声,轻轻拍打着云婵娟的背脊,“好娟儿,我的乖女儿……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娘更爱你了,知不知道?”
云婵娟被娘亲抱着,天真地随口哼哼几句。
小姐没看见林晚霞骤然狠厉的目光,那是在她面前绝不会显露半分的阴毒,携着几十年不能散去的旧怨,携着爱子被害的新仇。
爱与恨总是泥淖。
一旦陷入,便叫人无法拔脱。
愈是想要出来,往下沉的愈深。
……
云长流回到养心殿时还未到正午。
这个时辰日头正高,而庭白雪渐消,正是最后那阵冷的时候。只不过养心殿内前几日刚为了护法养伤而置办了暖炉,外头的寒意丝毫透不进来。
金琳银琅两个丫头下去备午膳了。关无绝没如前几日那样窝在椅上看书,而是一边和温枫闲聊一边剥着橘子。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瞧见教主进来。刚解了禁闭的温枫立时敛容行礼:“罪侍温枫见过教主。”
关无绝则是冲云长流笑笑,递过去一瓣新剥好的橘子:“教主吃么?”
“……”
本欲再敲打温枫几句的云教主面无表情地凑上去低头咬走了护法里的橘瓣,挥挥叫近侍免礼。
……八分甜两分酸,口味倒是很好。
护法站起来给教主让出座位,很自然地将剩下大半个橘子也递过去,“教主回的好早。无绝还以为您要在信堂呆上大半日……可是有什么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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