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垂着头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能有什么的,我只是后怕……啧你别扶我,当真没事!”
“什么没事,你是没见自己脸色白成什么样,这时候再添个病人可不要命么?”
温枫没理会他,搀着关无绝把他摁在座椅上,老妈子似的担忧地劝,“你且珍重些自己的身子吧,可莫要叫教主醒了之后再心疼。”
“不妨,我有数着呢。”关无绝摇摇头,转而望向温环道:“温大人……”
“温环明白。”温环微笑颔首道,“林夫人有我来劝回去,护法放心才是。”
“多谢。”关无绝抬手一礼,暗道和心思灵透的人说话就是省事,“劳烦了。”
温环还以一礼,便从容步出了养心殿。
话说这位林夫人林晚霞,那可不简单。她当年与年轻的云孤雁订婚之时不过豆蔻年华,乃是以暗器轻功为江湖称道的玉林堂林家的小小姐。
当年的林晚霞,容资窈窕美艳,性情高傲泼辣,痴恋大她六岁,当时还未继任烛阴教主的云孤雁。自幼在武林世家里长大的小姑娘也甚是大胆,当众扬言非君不嫁,乃至求着爹娘主动促成了这段婚约。
按理来说,这两人足称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武林世家之间订亲许婚也是最常见不过之事。哪知道数年后云孤雁却对一位温吞纯善的平凡琴女动了真心,林晚霞百般不甘、万般痛恨,又自觉受了侮辱颜面尽失,一度立誓与云孤雁此生不两立,在当年闹的沸沸扬扬。
只是冥冥之中阴差阳错,林晚霞终究还是成了云孤雁的妻子,烛阴教独一无二的教主夫人。
林夫人向来强势,这些年更大有向着刻薄发展的势头。金琳一个小侍女自然应付不来。温环虽无实权,但他是贴身侍奉了老教主几十年的人,基本上他的话就是云孤雁的意思,哪怕是当今教主也要给上三分薄面,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关无绝目送着温环的背影稍微松了口气,往后倚在椅背上。忽然,眼前伸出一双雪白柔嫩的手,捧着一杯热茶递来。纤纤十指红蔻丹,颜色煞是惹人心动。
关无绝放空的目光聚焦起来,沿着那双涂了蔻丹的柔荑向上,浓妆艳抹的和朵牡丹一样的烛阴教右使正冲他笑:“护法辛苦,喝几口茶润润嗓子?”
关无绝抬眼清朗一笑,“这不是花右使么,多谢了。”
烛阴教左使萧东河司刑罚,右使花挽司情报,这群人都是熟到不能再熟的关系。关无绝毫不客气地接了茶喝了几口。温枫在一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着关无绝喝完了才说道:“咳,如果温枫没记错,这茶该是教主的……”
关无绝捧着茶杯又啜了一口,唇瓣离开杯沿时总算带了些湿润光泽:“那又怎么,教主又不至于小气得连口茶都不给喝。”
“不……”温枫艰难道,“这茶杯……教主早晨刚沾过口……”
关无绝:“……”
四方护法眉尖一抽,把茶杯往手边儿的桌案上一搁,皮笑肉不笑地假诚恳道:
“……花右使,挽姐姐,我等都知道你娘家世代都是干的媒人,你无法女承母业,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和教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不成了,你呢若是非要做你的红娘,不如思量思量这位新来的阿苦公子……”
“……”
明眼人温近侍觉得这两天下来他的眼睛已经被教主和护法“明”的快瞎了。
花挽便摇头晃脑地笑起来,盘成螺髻的云鬓上,珠翠步摇叮当直响:“呵哟哟,关护法,这话听着……怎么你比我更像是红娘呢?”
瞧着这边谈笑得热闹,萧东河也凑过来。左使抄着手斜眼看了护法半天,终于忍俊不禁道:“还别说,这么一看‘红’是占了,这个‘娘’么……”
花挽掩唇笑着接话:“咱护法天生丽质,叫姐姐给打扮打扮,可不得胜过那些庸脂俗粉百倍不止呢。”
鬼门副门主单易终于也忍不住蹭过来了。其实他年纪比关无绝等人都稍长些,只因薛独行薛长老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阎罗,单易平日里在鬼门憋坏了,见到这帮年轻人就忍不住嘴贫一把:“哎呀,花右使的易容术这些年是愈加精妙了,小护法大可一试,说不得便有意外之喜……”
关无绝被这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调戏,气的额角一跳,当时就想拍案而起,惦记着教主还在里头睡着才忍下,冷笑道:“诸位……都这么闲呐?”
“既然教主无碍,还不赶紧散了,是等着养心殿开饭么,嗯?”
眼看着四方护法被惹毛了开始赶人,这几个打着哈哈急忙告辞。温枫逐一把他们送出了养心殿,趁机在门口往外瞧,果然不见夫人小姐的身影,想必是温环已经把人劝回去了。
不一会儿外堂也清静下来,只剩下关无绝和温枫两人。
关无绝将杯里剩下一点茶水一饮而尽,站起来悄悄往里间瞄了一眼。
云长流在床上沉沉睡着,一截修长的手腕从被中探出来,虚虚搭在床沿。关老神医坐在床边把着脉,时不时伏案疾书,大约又是在冥思苦想新的药方子。
他就这么看了会儿,身旁的白衣近侍忽然小声问他:“护法,我问你,你带回来那个药人呢?这时候他不正该派上用场吗,人呢?”
关无绝道:“现在还不行。药人养血需要服药一段时间,他的血里药性还淡着,没多大用。”
温枫脸色有些难看:“……你骗我?”
关无绝失笑道:“什么话,我何曾骗你了?”
温枫顿时气急:“你回来那日,卧龙台上!你不是说带他回来是教主需要他的血?要不是以为他能救教主,我早就……”
“他当然能救教主,而且非他不可,只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别急么……”
关无绝把温枫拉到边上,安抚性的拍了拍他,“我也是时候先走一步,教主这里就有劳你了。”
温枫露出意外之色:“你……不在这里守着?”
“我要离教一段时间。原本今日就是来同教主辞行的……”
“你说什么?离教?”
温枫更加吃惊。教主时隔一年突然毒发,这种时候关无绝居然还要离开,不由得他不怀疑,“你做什么去?这么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比教主更重要,非你亲自去不可?”
关无绝笑了笑:“找药。”
“什么药,连我教药门都没有?”
“自然是能救教主的药。”
关无绝又往里间看了一眼,轻声道,“你该知道,凭药人的血只能压制逢春生毒,再过数年还是会……前些日子我答应了老教主,会保教主长命百岁。”
温枫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接二连三的冲击,终于让他脸上的表情转化为彻底的惊愕。
——当年教主还是少主之时,曾以药人心头精血解毒。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逢春生毒已然除尽,然而只在九年后……逢春生便再度复发,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逢春生,逢春生,春风吹又生。
如不根除,何谈长命百岁!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温枫激动地一把扯住关无绝的衣袖,“莫非你找到能根除逢春生的药了!?”
白衣近侍且惊且喜,“如若当真有药,哪怕倾尽全教之力也要……这事教主知不知道?关长老和老教主呢?对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不要急。”关无绝攥紧了温枫的手腕,眼神微沉,郑重道,“不要急,你要信我。”
“神烈山越过赤川往南,医药世家端木氏的万慈山庄……自号‘戏阎王’。万慈山庄三百年传承,且素来以搜罗天下奇药、奇毒、奇方闻名。”
“在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第22章 殷其雷(2)
云长流下沉在深深的梦里。
光怪陆离的景象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却不停留。
他似乎淹没在冰寒刺骨的深海之中,被可怖的与水流吞没。残存的感觉被一次又一次拍击在海底的巨石暗礁上,每一次都是粉身碎骨,每一次都是窒息濒死。
他总是无法彻底地昏迷过去,因而无法解脱,只有苦痛永无止境。
……
一个漆黑不见光的屋子里,年幼的长流小少主盘膝而坐。
小少年一身胜雪的华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每一寸都精致秀美得如泼墨古画中走出来的仙童。
然而那张稚嫩的面容上,却是毫无生气的清冷淡漠。他从屋子里望着窗外,浅浅地抿着唇,安静得像一尊白玉铸成的雕塑。
这个从娘胎里带了剧毒的孩子,自出生在这世上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承受无穷无尽的痛楚的折磨。
逢春生毒最忌心神大动,不可大哭大笑,以至于随侍少主的下人都是古板恭谨的老者。随时都有发病危险的小少主不可劳累,不能外出游玩,没有同龄伙伴,每日咽下的最多的膳食就是或苦或涩的药,每隔三五日便要经受一次凌迟般的剧痛。
在这间孤寂无比的屋子里,无数次地痛到昏迷,再无数次地痛醒过来。浑浑噩噩,感受着生命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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