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只见关护法望着教主,很认真地道:“属下有罪是有罪,可若说到有错……教主,都是您的错。”
云长流怔住了。他看着面前神态自若的关无绝,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四方护法。
“无绝早就说过,您这性子真的不好。”
说这话时,关无绝的一双眼眸极为明净,他缓缓道:
“如若不是您惯着小少爷,他有胆子叛乱么?如若不是您惯着无绝,属下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容易地擅调阴鬼,在息风城内杀人放火,是不是?”
“所以,就是您的错,”关无绝诚恳道,“您得改了这么个毛病。”
说到这里,红袍护法的神情竟有了转瞬即逝的惆怅,他心神一松,双唇一碰,就漏出了句不太妥当的呢喃:
“快些改了。以后遇上心爱的人,可千万莫再……”
幸而那嗓音太轻太轻,风吹一吹,就吹散了。
云长流没有听见,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中脑中均是尖鸣阵阵,热血一股股直往头上冲,“好……好……!”
“你说的好……”云长流勉强咬破了舌尖,口中满是腥味。他浑身都在抖,站都快站不稳,犹自抬袖指着关无绝道,“是本座的错……是我把你惯的……”
关无绝笑了笑,深深地望着教主,“是啊。”
“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云长流仿佛是无法承受般地连连摇着头,乌缎似的长发凌乱地披散满肩。
滚烫的情绪烧得他耳目昏聩,烧得他理智尽毁,烧得他心肺都烂穿了。云长流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颤,几乎像是喃喃自语,“你不过是……”
“你不过是……你只是……”
“你,你只是……”
“你、是……!”
他竟嗓音哽咽了,云长流侧头闭眼,一滴清泪在面颊上滑落成一道惨然水痕。他牙关紧咬,竟再也说不下去。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啊!?
是他当初最欣赏的鬼门残鬼,是他力排众议封的四方护法,是他这几年来的万般呵护……
是他的心有灵犀,是他的天造地设……
是他的最心动,是他的最疼惜,是他的最喜爱……
没有了,都没有了。
什么都不是了。
仿佛是陡然起了风,狂乱的热浪从背后涌来,云长流一袭胜雪华袍于火光映照之中翻飞不息。
烛阴教主清冷隽美的脸上仍带着泪痕,神情却已是彻骨的冰戾。云长流拂袖一振,冷声喝道:“阴鬼何在!”
“传刑堂碎骨……本座亲自行刑!!”
……
神烈山下,阳钺背着云丹景,化作一道黑影轻功腾挪。
按照关无绝所说的,他们将云丹景与那尸体交换了衣物,由他带着他的小主子趁乱出城,去往护法指示的地方。
凛冽的夜风吹过。
云丹景伏在阳钺的背上,眼里一片死灰。
他亲眼看见娘亲疯了似的扑进火里欲抢“他”的尸身,看见妹妹绝望地哭得倒地不起,而素来冷淡自矜的兄长……为了他这么个叛徒,怒到仪态全失,乃至要给关无绝落刑。
他头脑发热的所谓谋逆,把所有人、所有事都祸害得一团糟;如今他毫发无损,却把身周亲人害得满身满心都是伤……
多可笑啊。
阳钺倏然收了轻功落地。只见白衣近侍无声地立于一块山岩之前。温枫自是早已得了关无绝吩咐,见到两人便向阳钺伸手,“给我罢。”
阳钺默默从怀里摸出烛龙印,双手递交到温枫手上。后者检查一番,却并未收起,而是转身走向他身后那块山岩。
机关转动,石壁打开。
“这是护法的意思,”温枫淡淡抬手一指那显露出来的漆黑通道,他对于意欲谋反的叛徒自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带着你的主子,滚进去吧。”
阳钺脸色微沉:“此乃何地?”
温枫冷然吐出三个字,“无泽境。”
拆开来看便显得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合在一处时,便如惊雷般在云丹景耳中炸响。
可到了这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自己从小就想入无泽境的痴念。
——这个地方是关无绝告诉阳钺的,他果然是……药人阿苦!!
那么……
逢春生复发,自己的假死,兄长的怒火……
这一刻,云丹景觉着自己从未有如此地头脑清楚过,他居然把一切因果都想的清清楚楚。
那墨梅红袍,那凛冽眉眼,恍然间再次浮现于眼前。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关无绝竟是想为了他的兄长——
黑暗之中,云丹景猛地打了个寒战。方觉出世道如此荒谬,人世如此残忍。他想大叫出声,可他被关无绝点了哑穴,连哼都哼不出来!
“接下来的这一年……”温枫往前迈了一步,漠然道,“还请小少爷好自珍重。”
见温枫欲将两人直接逼入无泽境中,阳钺急着出声:“慢着!我主子的解药……”
温枫不解:“解药?什么解药?”
阳钺将那药的模样给温枫说了,却换得近侍一声嘲笑:“原是那个啊……你被护法骗了,想来是药人常吃的止疼丸,护法拿它当糖豆磕,根本没有毒性。如今你主子动弹不得,想必是中了他的点穴之术,过上几个时辰就可自解。”
阳钺脸色变了,温枫道:“我劝你乖乖听话,关无绝已对你主子起了杀心,现下你们若是不入无泽境,下回护法许是真要提剑杀人了。”
然而阳钺却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温近侍,请您速返养心殿!关护法伪造杀死了我主子的假象,教主动怒,正欲落刑——”
霎时间,温枫大惊失色!
他再也顾不得其它,抬掌将阳钺与云丹景推入了漆黑的山洞,一声巨响,机关石壁轰然合拢。
近侍再惊忙转身时,看到息风城上空浮现着隐隐的火光,在他的眼瞳里烫出一个惶惶的亮晕。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骄阳殿的大火了吗!!这就是未来的两座火葬场啊——
护法:叫你失忆还打我,恢复记忆知道心疼了吧。
教主:叫你作死还骗我,看我心疼知道心疼了吧。
第146章 日月(7)
在第一鞭落下来之前,关无绝还没把“碎骨”两个字放在眼里。
他素来是很能忍疼的,命也硬,这把骨头什么伤病没经过,还不是活的好好儿的?不过是熬刑而已,最惨还能怎么样。
直到云长流手中的碎骨骤然飞起,以雷霆之势抽在他后背。
噼啪!!
一鞭,只是一鞭。
关无绝眼前猛地发黑,直接被抽得扑倒在地,胸腔里气血翻涌。而背后的衣衫已然被打碎,皮肉狰狞地翻卷,鲜血顿时将红袍染的更加凄艳。
受刑没有趴着的道理。关无绝捂唇咳了两声,连忙爬起来跪好。可他刚撑起身,第二鞭又打下来。
毫无抵挡之力。
关无绝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如此狼狈不堪,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关无绝抬起眼。
他看见云长流眼角的泪痕,看见教主近乎失控地再次挥鞭,忽然心脏抽疼起来,比背后的鞭伤更疼。
……
教主。
是无绝对不住您。
您别这么伤心,您别哭啊……
……
云长流执鞭的手在颤抖,他平常使鞭的时候并不这样,他的手拿鞭向来稳得很,落鞭时凌厉而精准。
他也曾和护法对过招,那时他的鞭法绝不是现在这样狂暴这样毫无章法。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把一颗心都放在眼前这人身上了。
云长流正在往自己的心上落鞭子,抽自己的心,是很疼的。如果教主此刻还存有半分理智,他绝不会意识不到。
可逢春生毒素的侵扰使得他的感觉迟钝了,他已经察觉不到是自己的一颗心血淋淋地在那儿疼。他眼前全是黑红的斑块,都看不太清东西,只有狂躁之感在厉声叫嚣,吵得他头痛欲裂。
关无绝只有咬牙苦忍。他很快就跪不住了,也爬不起来,只能倒在地上任云长流打。
眼前是焦黑的地面,稍抬一抬眼便是鞭影重重,鼻尖满是血味。
哪里意识不到,教主这个样子已经是被逢春生影响了,这本在他的预料之内,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严重。
关无绝从未见过云长流这个样子,云长流自幼忍毒,对自己情绪的自控力素来是很强的。这一回,究竟是有多么难过,才会被逢春生扰乱成这样……
碎骨鞭打得他皮开肉绽,愧疚感则叫他的心肺滚在油里煎。关无绝终是痛苦地呛了两声,咳出了两口血。
……
教主。
不值得,不值得。
云丹景不值得,关无绝也不值得。
……
这是打了有几鞭呐?
有十鞭了么?十五?没有二十吧……
大量的失血,不间断的剧痛,肺腑的内伤,心脉旧损亦被打得复发……这些层层叠加,关无绝的神智一点点地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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