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床边,床上的人一脸奸笑,因为背上有伤的缘故而斜靠在床头的软被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和襄却肯定他心里正盘算着鬼主意。
“我……我要念了,今儿要背完这一页,你好生听着。”
“先生贵姓?”柳隽修突然问道。
出手了!
和襄气鼓鼓地,瞄着书上“巧言令色,鲜矣仁”几个字,答道:“免贵姓和。”
“哪个和?”
和襄刚要开口,对方紧接着问:
“和尚的和?”
和襄面上不自然,但他说的不错,就算是有不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现在自己这边去指责。
“果真?怪不得我看先生浑身清奇,不似一般人。”
“和先生真的是秀才?何时考中的?”
“去年。”
静了一会儿,和襄以为柳隽修还要问下去,不想听到他轻轻说道:“你念吧。”又补了一句:“我头疼,你别说太多。”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和襄念了一段,问:“这段可好?”
柳隽修不耐烦地说:“什么好不好?就这一段吗?背完就行了吧?”
和襄不想与他辩驳,便一句一句地念,听他一句一句跟着读。才两遍他就再也不肯开口跟着了。
“你会了?”和襄皱着眉。
柳隽修冷笑,反问:“我若说不会,先生可否讲解?”
和襄愣了一下,耐着性子讲解起来:“这段话是说,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而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而喜好造反的人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就是仁的根本。”
“原来如此,和先生果真是秀才。”柳隽修一番恭维,又问:“你真是父亲给我找来的先生?可签订什么文书没有?”
和襄有点心虚地说没有。
“就是说,我现在赶你出去也没关系啰?”
和襄坐不住了,这个柳隽修实在是欺人太甚。从昨晚到现在,他不是跪就是挨饿,全都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柳少爷,现在居然还说赶自己出去的话。
柳隽修观察着和襄脸上的表情,嬉笑道:“没有签订文契,说明你还没有过我父亲那一关,他不认可的话,你连工钱也别想得到。”
和襄猛地站起来,但他忘了膝盖不能剧烈活动,一时疼得没站稳,摇摇晃晃撑住身边的桌子。
“仁是孔夫子提出的伦理道德准则。为仁之本,即以孝悌作为仁的根本。对不对?”
没想到柳隽修来了这么一番话,他死死盯着和襄的双膝,仿佛想看他如何走动。
和襄没说话,双腿还有些发颤。
柳隽修想了想,道:“和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对。”和襄勉强应了一声。
“唉,先生,我父亲兴许是忘了这回事,不过我也可以做主,不如我们来签订文契。”
和襄看着床上的人,似乎不相信他。
“我二娘是怎么允你的?”柳隽修拿出极大的耐性,自言自语起来:“她那个妇人想必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既是我的先生,我自己拿主意好了,省得麻烦。”
说罢,抬头朝门外喊春云。才喊了两声,人就进来了。
春云问:“少爷要什么?”
“笔和纸。拿来,我要写字。”
春云吃惊地看看和襄,然后出去了,很快拿着东西回来,搬了炕桌放到床上,把纸铺开。
柳隽修拿起笔写起来。
和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打着鼓。
不一会儿只听柳隽修吩咐道:“拿去给和先生签字按手印。”
春云照做。
和襄看到纸上写着:今柳隽修聘和襄为师,聘期一年,薪俸六十两。立此为据。
春云看看和襄,又看看自家少爷,却被少年警告似的剜了一眼,立刻委屈地撇嘴。
和襄看完,眼皮跳了一下。
柳隽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和襄的每一个反应,见状当即就问:“不知哪里不妥?”
和襄先是有些紧张,接着又觉得尴尬,最后忍痛说道:“我昨天跟二夫人说的是五十两。”
柳隽修不以为意道:“多了好,要是少了就是我的错了。先生快签字按手印吧。”
和襄看着六十两几个字眼,再次割心头肉似的说:“其实……其实……”
柳隽修眼珠一转,“难道你没说实话?其实是四十两?”
其实越文七给自己说的是二十两。和襄拧着眉头,最终没说出口。拿起笔写上名字,然后手指沾了红印泥,对着文契上的和襄二字按了下去。
春云眼珠转动,心里已经明白这位少年正在慢慢掉进少爷的陷阱。但她知道此时视若不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看到和襄按了指印,赶紧上前拿起纸契。
“拿过来。”柳隽修喊道。
第4章 第 4 章
“拿过来。”柳隽修喊道。
春云把纸契递过去,自觉收了纸笔和炕桌,然后出去了。
柳隽修笑眯眯地说:“立此为据!”
和襄受不了这气氛,膝盖还在发抖,咬牙问道:“少爷还要听书吗?”
柳隽修道:“不是说今儿就那一段嘛,先生这么快就忘了?”
和襄脸一红,忽然想起一事道:“有个东西还给你。”边说边伸手在脖颈拽着什么。
柳隽修不解地看着他,才入府又没什么交集,不知他要还什么。
和襄拽出来一块白玉,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到桌上,说:“是夫人给我的,说是做你的替身给你挡煞的信物。我是读书人,不信这个。你也应该是不信的吧。”
柳隽修哈哈笑道:“我只听说过,玉可以拿来做传情的信物。没听说过做挡煞的信物。不过难得你既能当面还我。”
和襄窘迫道:“那少爷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好。”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和襄从迷茫中反应过来,天色已经黑了,除了自己这间屋子,外面院子里的灯台和其他屋子都点起了蜡烛。
咚咚咚!有人拿拳头砸着门在外面喊着:“和先生,快起来!老爷叫人把少爷带过去了!”
和襄连忙爬起来,摸着黑到门前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依稀记得叫茜儿的。
院里的小厮丫鬟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可见都吓得不轻。
柳员外的院子特别广阔,正堂里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头。一进院子就听到柳员外的声音。
“……那你来说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何为孝,何为悌?”
“如果能够在家中对父母尽孝,对兄长顺服,那么在外就会对国家尽忠,忠是以孝弟为前提,孝弟以忠为目的。由己及人,在家中实行了孝弟,统治者内部就不会发生犯上作乱的事情;若再推广到劳动民众中去,民众也会绝对服从,而不会起来造反,这样就可以维护国家和社会的安定。所以,孝悌是仁的根本。”
柳隽修娓娓道来,和襄脑海中浮现出他洋洋得意说这番话的模样。
“嗯……”好一会儿后,才又听到柳员外出声,“今日读的太少,不过说的也算通透了。”
这时柳夫人忙不迭地说:“老爷,我就说嘛,少爷不过是一时贪玩,必是那先生做了违反礼法的事,才会被气走。看看,今儿是那小秀才第一天教书,少爷不仅学了还学得这么好,可见是不错的。”
“小秀才叫什么?人呢?人在哪?”柳员外一连发问。
里面的人喜得立刻高声叫道:“老爷稍安,小的这就去请。”
外面有看到的,争功似的回应道:“和秀才在这!和先生在这里!”
和襄被人拉扯推搡着穿过人群,挤到堂中,一抬头看到柳员外如大佛坐在正前方,正低头喝茶。柳夫人在旁边捶肩。旁边跪着一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少爷柳隽修。
“老爷,这就是夫人请回来的小秀才。”说话的家丁一副邀功的嘴脸。
柳员外抬眼看,对上了眼缘,面色和缓着说道:“是么,看着不大。”
柳夫人陪笑道:“是呢,和少爷同岁。”又对和襄使眼色道:“快跟老爷说说你的本事。”
柳员外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考的秀才?”
和襄看着柳员外的胡须,规规矩矩道:“回老爷话,学生和襄,是去岁中的秀才。”
“和襄――嗯,你今年也十六岁?”
“是。”和襄轻轻答了。
周围一下子就静了,柳夫人也不敢再捶下去。果然听到柳员外训道:“别人十五已经是秀才,你却天天不务正业,虚度光阴,实在可耻!柳隽修,你可晓得?”
柳隽修不敢违抗,违心答道:“晓得。”
“哼,还好你还晓得!若是能天天都这么精学,不怕你不中。且先跟着和襄吧,以观后效。倘若还不成器,你便也不必留在家里了。”
“不留家里去哪啊?”柳夫人惊叫道。
“就这样吧。”柳员外瞪了一眼那一惊一乍的妇人,问道:“给和襄安排的什么住处?薪俸谈妥了吗?”
柳夫人赶忙说:“就住在少爷院里,薪俸一年是五十两。”
也不知柳员外是什么态度,口气不咸不淡道:“下去吧,各自回去吃饭。我有些累,萍芝过来伺候用饭就好。”
“是是,老爷。”柳夫人喜滋滋地应着,眼见柳员外起身了,挥手道:“送少爷回房去用饭,都散了吧。”
自此后,和襄每日到柳隽修床前讲书,有时一段,有时说得多些。加上每日柳员外都要回来查问,倒是像模像样的过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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