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还要喝……”封野伸手要去够酒壶。
燕思空只觉封野重有千金,他两条腿直抖,想喊阿力来帮忙,却想起来他叫阿力去休息了,他实在没有力气将封野扶去客房,只好踉跄着将人甩在了自己的床上。
起身刚要走,封野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气之大,当真不像醉酒之人。
封野用一双氤氲眸子迷蒙地看着燕思空:“你去哪儿?”
“殿下,该休息了。”
“没……喝完,你敢跑。”封野眨了眨眼睛,“我叫……我弟弟,咬你。”
燕思空有些想笑,但又困得笑不出来:“你还说它灵性,不还是个……呃,畜生。”
“它自然灵性,我叫它咬谁,它才……才咬谁。”
燕思空抓住封野的手,想将他的手指掰开,可封野就跟小孩子在较劲儿一样,反而握得更紧:“你不准走。”
燕思空无奈,晃荡着站起身,硬要把手抽出来,封野突地一使力,将燕思空整个人拽上了床,重重摔在了自己身上。
燕思空的脑袋撞到了床柱,嘴里咒骂了两句,封野哈哈大笑:“你敢跑,敢跑?”
燕思空挣扎了几下,愈发无力。
“不准跑。”封野一把抱住了燕思空,将脸埋于他的胸口,闷闷地呢喃:“思空……”
燕思空的身体僵了僵,他仿佛回忆起了十年前俩人告别时的那个拥抱,只不过那时他怀里还是个瘦弱柔软的小童,如今此人根骨硬如铁,已是一员纵横沙场、出生入死的大将,一个真正的男人,。
燕思空低叹一声,反复琢磨着封野叫的那一声“思空”,好像不是在唤他,而是通过他的身体穿透时光,唤着十年前的小小少年。
“……封野。”燕思空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尽管俩人的姿势极为别扭不雅,但晕眩的大脑让他忘了礼数,他只觉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
“……你死了,我伤心了好久……”封野愈发用力地抱紧了燕思空,“好久……”
燕思空的鼻腔涌起一股酸意,久久没有言语。
耳边传来了均匀地鼾声,他闭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就忘掉了一切,只想就着这温暖,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第36章
每日清晨,阿力会把温水端到燕思空屋内,供他洗漱。
燕思空晨起要习武,往往这时候已经醒了,可阿力推门而入的时候,屋内一股扑鼻的酒臭味儿,伴随着均匀的鼾声,足见踏上之人睡得有多香、多沉。
阿力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瞄了一眼,手里的面盆差点砸地上。
但见燕思空和封野抱在一起,睡得满床凌乱,平日里衣冠楚楚、风流俊雅的模样不复存在,活像两个舞榭歌台后的醉鬼。
阿力把面盆放在了凳子上,一扭头,正撞上封野冷冷注视他的目光,阿力吓得一激灵,不知所措地看着封野,那眼神跟狼一样犀利,令人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封野轻轻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
阿力躬身退了出去。
封野的觉很轻,行军打仗,常年保持着极高的警觉性,阿力推门时他就已经醒了。
胳膊被燕思空枕了一晚上,已是酸麻不已,但他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燕思空,那俊秀而不设防的睡颜仿佛带着能够凝固时间的平静。
封野看得入神,等他恍然回魂的时候,顿觉心头乱糟糟的,说不上怎么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撩起燕思空的一绺头发,紧紧攥在了手里。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燕思空才眼皮轻颤,有苏醒的迹象。
封野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燕思空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一个尖尖的下巴,他怔了一怔,猛地起身,但见封野衣衫不整地睡在他床上。
燕思空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推了推封野:“世子,世子?”
封野睁开了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世子,起来了,我们都喝多了。”
封野懒懒道:“既是喝多了,为什么要起来。”他松了松痛麻不已的手臂,似乎打算继续赖下去。
燕思空哭笑不得:“难道你打算在床上躺一天?”
“有何不可。”
“这不成体统。”
“体统算什么东西。”封野打了个哈欠。
“那世子好好休息吧。”燕思空说着就要起来。
封野却一把抓住了他,霸道地说:“我不起,你也不准起来。”
燕思空讶道:“这是何道理?”
“待客的道理。”封野勾唇一笑,“是你邀约我在先,你总要尽地主之谊吧。”
燕思空无奈:“躺在床上如何尽地主之谊?”
封野突然将他拉向自己,贴着他的耳朵道:“你可以侍寝啊。”
燕思空推开了封野:“世子莫要开玩笑了,你饿不饿?我让阿力去弄点吃的。”
“你怎么不如小时候有趣了。”封野撇了撇嘴,“那时你教我玩儿这玩儿那,天天都不重样。”
燕思空心想,那些好玩儿的都是元南聿教的,他少时本就只会读书。
封野坐了起来:“你别住在这个破宅子了,去我那儿住吧,带着你那个仆人。”
“多谢世子好意,这很是不妥。”
“有何不妥,封府大得很,不缺你一间屋子。”
燕思空淡道:“我在这里住得舒坦,多谢世子美意。”他身为朝臣,再不济,也不能去寄人篱下,况且,他有很多秘密,与人太过亲近,则多有不便。
“你是害怕封魂吗?”封野戏谑道。
燕思空诚实道:“怕。”
“我让它离你远一些。”
燕思空但笑不语。
封野突然生出一丝薄怒:“你为何总要拒绝我的好意?当年我让你跟我去大同,你若答应了,何至于颠沛流离。”
燕思空徐徐说道:“这世间之事,从不能尽如人愿,世子得天独厚,怕是不会懂。”
“你……”封野推开他,翻身下了床。
燕思空也跟着起身:“世子生气了吗?”
“对。”封野扔下硬邦邦地一个字,往门口走去。
燕思空追了上来,挡在封野身前,笑道:“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生气了。”
“我怎么就和小时候一样了。”封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才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惹我生气。”
燕思空噗嗤一笑。
封野哼了一声:“你小时候就是有惹我生气的本事,一见面就打我,我头发里的马粪足足洗了一天才洗掉。”
燕思空憋着笑:“还记仇呀世子殿下。”
封野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一把抓住了燕思空的胳膊,一个擒拿手,将他身体反拧了过去。
燕思空叫道:“殿下……”
封野调侃道:“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你当时揍了我,我爹让我勤加习武,以后定要讨回去。”
燕思空咬牙道:“我现在哪里是殿下的对手,嘶……”
封野忙松开了手,将他扶了起来:“很疼吗?”
燕思空苦笑道,“我一介书生,殿下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在下吧。”
“书生?”封野挑了挑眉,“薛伯试探过你的功夫,你与我装什么。”
“仅做防身罢了,若是碰上高手,防身都不够。”
封野假装没听出那话里的讽刺,换了个话头:“下月初一,我要在府内设宴,款待京师的官绅世族,你也要来。”
“是。”
“还有,以后来我府上,光明正大的来。”封野咧嘴一笑,“你想见我,不需拐弯抹角。”
燕思空含笑道:“好。”
——
那日之后,封野果然发出了众多宴请,说要向那些因自己身体欠佳而被拒之门外的各路名士谢罪,封野给了台阶,受邀的自然也就顺势下了,封府晚宴顿时成了近日来京师最热的话题。
燕思空没提自己已经受邀,怕梁随等人问东问西,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要筹备,那就是给太子霂讲学。
第一次上课,他天未亮便起床,候在东宫时,也不过刚刚有了天光。
太子霂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甚至邀请他一起用早膳。
燕思空推却道:“臣不敢僭越,请殿下先用膳。”
“先生何须客气。”陈霂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坐吧。”
燕思空推辞二三,才坐了下去。
“先生吃早饭了吗?”
“还未来得及。”
“辛苦先生了。”陈霂主动给燕思空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先生吃饱了,才好用心给我讲学。”
“谢殿下。”燕思空心里对这小太子有了几分赏识,应是多年来,在这后宫之中看尽了人情冷暖,让他格外懂事,若能稳坐上皇位,也许会是一位明君。
“昨日是沈先生给我上的课,他讲得很好,就是为人严肃了些。”陈霂说道。
“沈大人乃饱学之士,八斗之才,殿下又聪慧过人,只要潜心修习,学问自当突飞猛进。”
陈霂点了点,淡笑着看向燕思空:“听说经筵之上,先生才学不输沈先生,而父皇更喜欢你。”
燕思空拱手道:“微臣惭愧,陛下许是日理万机,有些乏意,微臣说了点趣言,博得龙颜一展,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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