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惊得空中飞鸟都颠簸了羽翼,风似乎都调转了方向,顺着气势朝对面铺涌,掀起一瞬轩然大波,又立刻屏气凝神并安静如木。
——无人敢应。
洛九渊也没料到王寻峰如此气势逼人,一时竟滞住了呼吸。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折扇“啪”一声合上,高声道:“王寻峰,今日就由我亲自取你的性命!”
王寻峰望着洛九渊,洛九渊也死死注视着他,原地纹丝不动的两人,却早已剑拔弩张。他们站在人群面前,各自逞着各自的孤勇,等待生死交锋的那个瞬间。
——来了!
第68章 自取其祸
天宇叆叇,一缕日光透出罅隙,照拂王寻峰两行鬓发的白霜。
风中附着凌厉的冷气,暗金色麒麟纹路的宽襟黑袍随之舞动,眼尾镌刻的痕纹与眉宇处的风霜为他通身追添了几分从容与峥嵘。
他目光沉凝,川字额纹更深一分,脊背挺拔如一泰山。掌心向上,气沉丹田,浩瀚真气聚集有如长鲸纳百川。
寸长的天地,如拥春秋。
长风猎猎遒,只见一道疏影割破疾风,高跃至稀薄的光线下。一瞬天昏地暗,洛九渊倏然登上高空,有如天外飞仙。开扇的那一刻,狭目如电,盛气陡然外放,周身如镀金光。
可明明是锋芒毕露,飘扬的衣袍却偏带了无数四海清明的澹然。
洛九渊压下扇尖,指向下方。四方真气如翻涛的海浪,恍惚间瞬息颜色数遍,最终笼罩成天地一层不败的金光,残叶断草皆被吸引至这卷气流滚成的水波中,化为蓄势待发的利刃。
引八方风雨为流,以大道变幻为舟。此为云山功法之极意。
洛九渊离开云山很多年,久到他自己都忘了以前的日子,那是他此生最稚嫩最少年的时光。即使他舍弃“云渊”的名字,舍弃云山,混迹江湖,结识好友,讨教义气,用他颇为自以为是的姿态过活着他自己的时日,他的所有武学还是来自云山,他无法断掉与过去的全部联系。
或许只是当时年少,过剩的意气让他包裹在倔强的伪装之下,他其实从未舍弃过云山。可云山却不曾挽留他。
他的云山武学也始终停驻在了第四层,即便他闭关再久,也无法突破进入第五层。
仅靠第四层能否打败王寻峰,其实洛九渊并不知道,唯独一次,他下了注,决定放手一搏,成败与否,交由命数。
摧枯拉朽。
两股强劲内力的碰撞,却发出了有如千军万马般的铿锵声鸣,浩大的冲力宛若激起了千万层浪沙,咆哮着气吞山河的嘶吼,浩荡罡风驰骋天地,掣八荒踏碎星,震聩乾坤。
激荡的那一刹,双方身后的兵马皆被点燃了战意,叫嚣着如滚烫的潮海,冲向对方,陷入沸腾的厮杀之中。
.
伏渊拉着白芷从混乱的营地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往安静没人的地方跑。待四周终于空旷了,白芷才从懵懂中清醒过来,连忙甩开他的手,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别废话。”伏渊没什么耐心,“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不行!”白芷反驳道,“我要去找我义父。”
伏渊皱了皱眉:“恐怕你现在过去,你只能给你义父收尸了。”
白芷攥紧了袖口,眼眶陡然一片潮,将下唇咬得一片通红,清冷而固执的声音中揪着不甘:“我必须去见他,收尸又如何……当初,就是义父帮我给爷爷收的尸。”
伏渊本想说一句“你义父是咎由自取”,听到她后半句,硬是将后半句梗到了心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如一颗卡在关口的鱼刺,不说痛苦,就是偶尔有种要窒息的难受。他慢慢叹出一口气,道:“这么久了,你一直在恨我吗?”
白芷低着头沉默片刻,道:“其实我不想恨你,只是这些年,每次我一怀念起爷爷的好,就会难过很久,然后就会加深对你的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因为你死了,若是不恨你,这些年,我又该如何自处。”
她低下的眼睫颤了颤:“可是我恨你,我又不得不接受你的帮助,到头来,我只是憎恨自己无能罢了。”
伏渊幽深的眼盯她看了许久,好似蒙了一层不明不白的雾,让人难以一望到底,不仅接触不到,还莫名有些伤神。终于,他沉缓的语调似是带着妥协,又隐隐像是安慰:“不要恨自己,还是继续恨我吧。恨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鬼使神差,伏渊还真就去带白芷去找白术。他们一同小心翼翼地摸到清风岗,发现场面混乱至极,双方的厮杀还十分凶狠,而且时不时周遭还会被某两位交战时碰撞出的强大气流给波及。
白术躺在比较边缘的长草堆中,幸好不属于战场范围,不然恐怕早就被踩成了肉饼。伏渊本想拉住白芷,先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再摸过去。但白芷看到白术后,根本顾不着这些,连忙奔了过去。
“义父,义父,你醒一醒……”白芷整个人都怔忡了,嗓音哽得沙哑,手足无措地蹲在白术身边,企图将人唤醒,却摸了满手的血。
正当她理智临近崩塌时,突然听见白术喉咙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微的声音,眼睛勉强撑开了模模糊糊的一条缝,开口十分吃力,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芷……”
白芷眼泪突然就从眶里落了下来,流进破涕为笑的唇角,呜咽道:“太好了,太好了,义父你一定要撑住,我回去治好你……”
说着她就要扶白术起来。
可场面还没如意多久,他们就被人发现了,也不知是无方堂的人还是洛九渊的人,不专心取敌人性命,非得注意到战场边缘。气势汹汹朝这边冲过来了不说,还要往后呼朋唤友,告诉他们这边有情况。
伏渊见状,对白芷道:“我帮你挡住后面的,你赶紧带人走。——在此别过,再往前,你好自为之,我帮不到你了。”
白芷艰难地背起白术,举步维艰。汗水湿透了她整个衣襟,零碎的发丝被泪和汗一搅和,全部沾在了额头和脸颊上,白术的血染红了她大半个衣服,湿漉漉地黏在她身上,使背上更加沉重。
“……我要死了。”白术的头靠在白芷的肩上,声音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
白芷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宛若行走在悬崖边缘,腿情不自禁开始颤抖得发麻,脚步虚浮不稳,嘴上不住喃喃,像自言自语:“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去了……义父,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白术无力地笑了笑,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办到,你一定要帮我完成……”说罢他贴在白芷的耳边,对她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他轻松又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没有遗憾了一般。
这一声叹息像是压倒白芷神经的最后一根草,白芷再也撑不起身上的重量,腿一软朝前摔了下去,摔得满身满脸都是尘土。白术也重新落回了地上,这一次,却是永远闭上了眼。
白芷终于忍不住,开始失声痛哭,声音嘶哑得像被刀刃走过。她用手肘撑着满地的泥土起身,跪着爬向白术,将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像着了魔一般不停地确认他的呼吸和脉搏,企图找到一丝活着的,哪怕十分微弱的气息。但是白术像个冰冷的木头,已经毫无任何鲜活的气息。
她又想起很久之前,她跪在爷爷身边哭的时候,那时雨下得冰冷,她的脚冻到没有知觉,她都毫无感觉。但是那时候有白术撑着伞站在她身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有微热的温度,这一次,她却是完完全全,只剩了一个人。
白芷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破碎,呆滞在一时无法难以承受的痛意中。此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碍眼的人,强行将她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迫使她立马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并开始思考后面的问题。
这个碍眼的人正是洛城,他站在白芷眼前,手中摩挲着一把锋锐的短刀,唇角微微上挑,眼神全是嘲讽的笑意:“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白芷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眼下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能对抗洛城,只本能地将白术的身体护在怀里,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睫毛都因此沾在了一起,从指间到嗓音都在颤抖,低声下气地祈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留我一条命……”
求饶的话语似乎在洛城的意料之外,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后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蹲下身子看向白芷,用短刀从白芷的领口比划到脸颊,然后收回刀尖,用指腹帮人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颇为轻浮道:“意思是,只要不杀了你,对你做什么都在允许的范围内咯?”
白芷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无神的滞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满是任人宰割的绝望。
“行了,不逗你了,既然白术已经死了,我和你就没什么仇了,犯不着羞辱你。”伏渊重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注视她,“我只要一个东西,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
白芷低头沉默半晌,从白术的怀里缓缓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道:“清风岗南十里的亭屋东角的地下,有间小方格,所有写着功法的碎布,都放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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