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你不会再失控了,相信我。”
卫殊行难得看见柳云生这般严肃。他知道柳云生想安慰和保护自己,这是一种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受,便也情不自禁对其产生了依赖。柳云生说能相信,他也就愿意去相信,仿佛一切事情从那人嘴中说出来,就一定会被实现似的。
即使他自己清楚,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自他醒来后,被迫失控的混沌记忆时不时会在脑海内涌现,那种濒临意识的边缘而窒息的感受如决堤的江海,铺天盖地冲过他的胸腔,每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种被人掐着脖子推向深渊却喊不出声,亦无法挣扎的痛苦和绝望。
且推他下去的那个“它”,越来越难压制了。
如果那天他能被王君昱逼迫到失控,那过几天,他很有可能会被别人逼迫到失控。这是一件他不想承认,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世上最难的事之一,便是承认自己的无力。
卫殊行很庆幸能遇见柳云生,却不知道这个人能陪自己多长时间。他唯一清楚的是,他想和这个人在一起,越久越好。
这是自他懂事以来,产生的第一个私心。而同体内的“它”抗争下去,突然便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
他愿意压住蛊毒催生的所有的痛苦,愿意终日活在可能会身不由已的惶恐之中,愿意时时刻刻崩住理智的那根边缘线,然后再佯作从容镇定,假装云淡风清。只要能攥紧身边的那份日思夜想的温度,攥得更久一点。
“我相信你。”卫殊行舒眉展目,对柳云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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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虞府正在点兵。
王君昱身体恢复了几成,但脸色还是比之前苍白几许,衬得眼角的茶痣都显眼了些。他披了件玄色的外衣,松松敞着胸前的领子,垂着眼睑,稍稍低着头盘腿坐在床上听邱小八说话,显得有些许心不在焉。
邱小八见王君昱也没听他说话,叹了口气,索性上前微微弯了弯腰,将王君昱胸前的领子朝内拢了拢,轻声道:“少爷,别着凉了。”
王君昱突然一把抓住邱小八的手腕,低声带哽:“我想通了,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邱小八突然一头雾水。
王君昱抬起头,绷紧的脸严肃得有些吓人,眼中似有隐忍的水光颤抖浮动。
“今晚行动,你得按照我说的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柳:活成了攻的模样
第44章 重与轻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月亮这么大,感觉不是个适合作恶的夜晚,你说呢?”章山外,伏渊扫了眼身后严阵以待的队伍,背着手挤到邱小八身边,开始不务正业地闲聊。
邱小八正拈着根火看地图,没功夫搭理伏渊,但还是轻飘飘地回了句:“什么作恶,这可是你难得的一次替天行道,好好珍惜。”
见对方一句话就把这个话题终结了,伏渊顿感百无聊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坐在开帘轿子里闭目养神的王君昱,眸眼凝成一线,有些郁郁不乐地质问道:“你白天……和少堂主在房间干什么了?”
“没干嘛啊,说说话而已……”邱小八收起地图,有些莫名其妙,一偏头就对上伏渊认真的神情,不禁愣了愣,语带怀疑,“你……伏渊,你难不成在吃醋?”
伏渊冷哼了一声,默认了。
邱小八觉得有些好笑:“我看你是心智一夜年轻了十年,不仅会吃醋,还会挑时候,你自己疏导,我可没空闲哄你。”
伏渊也不恼,只是一巴掌贴到邱小八腰上,暧昧地拍了拍,凑到人耳边故作委屈:“床上还喊夫君,下了床就直接喊名字,左护法如此绝情,真是伤透了为夫的心。”
“你……”
经伏渊靠近的气息一扰,旖旎画面瞬间浮上头,邱小八耳朵烧得通红,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短促道:“滚!”
王君昱坐在轿子里,手撑着脑袋,稍稍睁开眼,看见不远处两人不知在交头接耳什么,招呼旁边的护卫,疑惑问:“那两人在干嘛呢?”
护卫抓着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犹豫道:“应……应是在商讨战术之类的吧。”
王君昱“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盯着二人的背影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突然一顿一顿地干笑了起来,眼中泛过一线精光,自言自语道:“伏渊,好家伙……”
不久后,已是戊时三刻。
月光明亮,风声蹽戾。穿着夜行衣的一大队人皆身法利落,随着邱小八先进入了章山,随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伏渊准备晚一些最后出发,看见王君昱还在眯着眼睡觉,好心上前提醒一句:“属下这就出发了,少堂主务必注意自身安危,若实在疲乏,现在回……”
“不了,不用担心我。”王君昱打断伏渊,睁眼瞥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玩味笑了笑,“罢了,我多半自作多情了,可能你是因为小八才关心我的罢。”
伏渊突然一怔。
“别紧张,只要你还在无方堂,这些都无所谓……”王君昱既不想浪费时间,也没心思继续探讨,便撑着脑袋阖上眼睛,言语半分真心半分威胁,却似梦中的呢喃的箴言,“你没法从无方堂带走他,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伏渊沉默半晌,面上渐渐收敛了先前的温情,重新散出幽幽冷意,偏偏唇角还要向上勾,带出几丝原本隐下的气焰。
“属下告辞,少堂主,保重。”
待人都走完,王君昱才睁开眼,轻哼一声,默默低语:“装模作样,口是心非,养不熟的白眼狼……”
.
山石坠落湖中,将湖面打碎的瞬间,一团火从山上居高临下射入的村寨,瞬时火光冲天,厮杀混着叫喊,如炸开的沸锅,一时雀喧鸠聚。
许无刀坐在山上,勾着腰抽水烟。月亮正对着他的头顶,清冷的光照在他腰间的细腻圆滑的佛珠上,浮出一道温润的光。
他抬起头,望向出现在眼前的人。
许无刀的眼睛已不澄明,而是搅和着浑浊的黑,将锋芒与意气埋进了深不见底的渊潭里。而虞一故,却恰好相反。他的眼锋是打磨了多年的炼铁,一身的尖锐气势在岁月江涛的冲刷下愈洗愈盛,久经时日,已化为骄傲而不可磨灭的盔甲。
蝉翼为重虞一故,千钧为轻许无刀。
大抵从最初开始,他们两人的一切,就一直是相反的。
许无刀看见了人,仍是平静无澜,兴味索然地吐了口烟,拖着低破的嗓,用着与邻里熟人聊家常一般的语气,道:“怎么?你不和他们一起,而是单独找我来了。”
虞一故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遂你的愿,你不也是在一个人等着我么?”
许无刀哑声笑了:“难得一次,我们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虞一故也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很冷,很僵,如同在木头上刻上的弯曲线条,生硬中透着寥寥掰折的扭曲。
“并非如此。”他慢慢走向眼前的人,摇了摇头,“我是有备而来,而你,却在坐以待毙。”
听罢,许无刀扔下烟管,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啊,我没法反驳你,只好替你鼓掌了。”许无刀说着,竟真开始鼓掌。
虞一故盯着他的脸,眸间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言语遏着难隐的怒意:“整整五天,是我给你反悔的时间,你可以逃走,可以投降,却最后什么都不做,白白将其浪费。你若是一心寻死也就罢了,但你为何让你手下的一帮兄弟也一起送死。”
许无刀之前脸上是故作夸张的笑,而现在,是真心觉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化作苦涩的调侃,愤怒也隐作了嘲讽。
“怕死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人,要么是活在这里,要么是死到黄泉路上。而让我不懂的,却是虞大人你了,这么一心一意为山匪着想,是想感动我,还是感动你自己啊。 ”
虞一故沉默片刻,看着天角被山下的火光烧得发红,嘶吼叫喊声隐在浓烟和铁器后面,迷糊而不真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就是不会领我的情。”
许无刀抬起眼,深邃平静的眼底终于搅出一点愤郁的澜,现出埋藏了许久的火。
“领过一次,二十年前。结果呢,那把火烧得可旺了,虞大人应该没忘吧。”
虞一故眼底渐渐冷峻,平声道:“我救了你的命。”
“不。”许无刀抬头注视着他,眼底烧起熊熊暗火,一字一顿道,“你骗了我。”
虞一故目光紧锁在许无刀身上,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沉语:“这么多年了,你竟是一点觉悟也没有。”
许无刀冷笑:“这么多年了,虞大人的牌坊,倒是已经巍然屹立了。”
山下火光爆炸迸射的一瞬,月下两把刀猝然相撞。巨大的铮鸣破入迅疾的风中,冲出澎湃而浩大的声响,如隐龙吟啸,盘旋在绿林上空,时上时沉,边周旋边嘶吼,荡开万丈波涛般的气势。
两把刀。
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何为重,何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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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宁静的村寨陷入一片混乱,一丛一丛的小火将房屋烧得破破烂烂,流出片片黑烟,鸡鸭乱窜惊叫,土犬边乱跑边狂吠。而人们却忙于厮杀与拼命,早已顾不得原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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