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尘虽然知道花沉池是个闷葫芦,却从未想过他竟会有如此之多的心思,多到令衣轻尘都有些结舌。花沉池将这些说罢,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想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携你远离这些危险,而我再不是所谓的天才医圣,你也再不必背负那些过往......”
说罢,勉强地笑了一笑,等待着衣轻尘的回答。
衣轻尘听得愣怔,好半晌才意识到花沉池已经说完了,而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慌乱地抓了抓衣角,点头道,“好啊,我们可以回南疆,就那个,建个屋子,那边草药也多,你没事可以去采摘些回来,就是虫蛇比较多,也不晓得你能否适应,其实我也离开那儿好久了.....你若是住的不舒服,渭城也是可以的.......”
花沉池看出衣轻尘是真的慌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只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去整理包袱,予衣轻尘一点缓和的空档。
衣轻尘兀自絮叨着,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尴尬地抠着衣角,尝试着与花沉池找些正常的话题,“其实南行这件事,我好像也要一同去......”
花沉池点头道,“我晓得。”
衣轻尘惊疑地望向花沉池,看着他仍在认真收拾包袱的身影,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会否花沉池是知晓自己要去南疆,所以才专程向灵山请命随军?否则依照他的伤势,灵山应当不会刻意勉强他才是。
只是这些话衣轻尘都未有问出口,只藏在心底,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来,走到花沉池跟前,帮忙一起收拾起包袱,“还有甚要带的,同我说,我帮你拿,我腿脚可快了......”花沉池抬眼瞥了衣轻尘两眼,又垂眸,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133章 两处闲愁
同衣轻尘预计的时间相仿,南行军定在十日后从渭城出发。因为很多宗派世家的高位者未有将门下主力一并带来渭城,所以采取一面行军一面集结的方式,在抵达岭南前完成全部队伍的会合,而后一齐进入南疆。
消息是出门买药的江止戈带回来的。
彼时衣轻尘与花沉池收拾好了包袱,盘算着回沉生沉依那屋问询他二人晚膳想吃些什么,结果还未入屋,便瞧见江止戈一人站在屋子外头,屋内有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既不是来自沉依,更不可能是沉生,衣轻尘听得有些耳熟,又靠近了些,便瞧见许久未见的巧娘正挎着一个篮子,站在尸首旁与沉依说笑。
沉生注意到衣轻尘回来,当即抬眼看去,巧娘也跟着沉生一块儿回头,瞧见衣轻尘,三两步迎了上去,一手捏着烟斗,一手横抱胸前,同衣轻尘笑道,“许久不见了,衣公子。早闻公子你身体抱恙,奈何近来楼中忙的抽不开身,无法前来探望,近来他们开始整理行装,我便也得了些空档,特做了些糕点花酿前来赔罪。”
竹篮内传来阵阵醇香,衣轻尘闻了一闻,赞不绝口,巧娘被夸得咯咯笑了几声,又抬眼去看花沉池,“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医圣花沉池花公子?”
花沉池微微颔首,“虚名而已,往后便不再是了。”
巧娘稀奇的“咦?”了一声,将烟斗在指尖转了转,却也不再追问,只将竹篮卸下,交到衣轻尘手里,“巧娘我才到不久,也想多留些时辰与公子你叙叙旧,奈何楼中住了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没法离开太久,只得先回去了。”
衣轻尘被手中沉甸甸的篮子压的有些吃力,花沉池便走上前来替衣轻尘接过,巧娘看得明白,露出个了然的笑来,又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屋内的沉依,刻意提高嗓门说道,“二皇子曾夜饮酒城外桃树林中,望月而吟“伊人”,近来皆是如此,倒也风雅,只是城郊风大,酒醉后极易风寒,几位是二皇子的故友,若得了闲,可否帮巧娘我去劝劝?若当真病了倒了,这罪过巧娘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同心如明镜的衣轻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潇洒转身。
衣轻尘同花沉池将巧娘送到院落门口,目送巧娘离开。
回去的路上,衣轻尘不免对沉依与如英的事多了几分好奇,便试着去问花沉池,本也不指望他能够说出些什么,不想花沉池竟当真开口道,“如英此人,皇族原本是安排在沉生名下的,他贵为皇子,生性桀骜,不服管教,旁人也不敢将他得罪,沉生亦很头疼。阿依向来好管闲事,听闻沉生手下有个如此棘手的弟子,便向长老讨了过去,放在手下整日与他说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衣轻尘还想继续听下去,花沉池却戛然而止,“我只知晓这些,彼时我尚在墓中,外界的消息只能靠沉生获悉,故而知晓的并不清楚。”
衣轻尘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抽空再寻沉生问问。”
回廊弯弯绕绕,将回去沉生沉依那屋的路程生生拐出了三倍长,不过哪怕远远地站在回廊里,衣轻尘仍能瞧见沉生正在屋中同沉依说些什么。
沉依只低头默默地解剖着尸首,任凭沉生好说歹说也不予丁点儿反应,沉生说得无法,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去看花沉池摆在茶几上的那些巧娘送来的糕点。
眼见沉生只脱了手套,却未洗手,便要去拿那些糕点,衣轻尘赶忙翻过栅栏,以最短距离冲入屋中抢过糕点盒子,操心道,“洗手!你方才摸过尸体吧?”
沉生心虚地笑了两声,辩解道,“这尸首都焦了,就跟烧熟了的猪肉差不离,某种意义上都是食物对吧......”话音刚落,花沉池不紧不慢地走入屋中,闻言瞥了沉生一眼,淡淡地望着那具尸首,“你想尝尝?”
沉生慌忙摆手,逃也似的去洗手了。
明明屋中正解剖着一具尸首,若换作寻常人,定是会吃不下饭的,可衣轻尘却并不如何在意,面对着再多的尸首,他都能够淡然处之,这可能都要归功于幼时的经历和身边的这群灵山弟子。
衣轻尘心疼地摸了摸锦盒盖子,盒身冰冰凉凉的,将之揭开,最顶层放了些糕点,却不知为何都是饺子造型,衣轻尘愣愣地看了片刻,顿时失了品尝的欲望,抱怨道,“今年是流行做元宝式样的糕点吗?”只将锦盒放回桌案上,默默坐着了。
花沉池坐在他身侧,余光瞥见了锦盒内里的糕点,眸色黯了黯,恰这时沉生洗完手回来,花沉池便与他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沉生闻言欣喜地将双手的水往衣服上擦了擦,捧起锦盒,“当真?”
花沉池点了点头。
沉生便捧着锦盒走出门去,一面走一面唤着那些随同在渭城帮忙的弟子们的名号,平素来遇上点心绝不会缺席的沉依却仍无动于衷地解剖着尸首,衣轻尘托着脑袋思索片刻,问道,“阿依,你不去吃些吗?”
沉依被衣轻尘的呼唤吓得一愣,显然方才是在出神,闻言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茶几,赶忙起身去追沉生,“喂,沉生,你等等!给我留一个桃馅的!”
“他二人怎都跑出去了......”衣轻尘无奈地笑道,“我还想问问如英的事呢。”
花沉池闻言淡淡道,“你想撮合他们?”
衣轻尘低头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可能吧,如英是皇子,说实话,我觉得眼下这个局势,长公主不一定能够继位,如果长公主无法,那皇位定是如英的......阿依很讨厌攀附权贵吧?”
花沉池点了点头,衣轻尘便又道,“且我看如英此人,不像是会放弃皇位的样子,他二人八成是没戏了......”
“嗯?公子你们在说些什么?”沉依咬着一块点心走入屋中,正撞见衣轻尘最后一句话的尾声,遂口齿不清地问衣轻尘,“你在担心长公主的皇位么?”
衣轻尘便改口道,“是啊,虽确有女皇继位的先例,但毕竟还是存在反对声音的,加之长公主身体孱弱,恐有些难度。”
沉依嚼着糕点道,“这有甚好忧心的,皇位,一个位置而已,不论谁当,长公主也仍是皇族中人,享着寻常人享不来的清福,何须公子你来替她操心呢?”将最后一块装入口中,戴上手套继续解剖起尸首。
衣轻尘被沉依的一席话堵得无言,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排斥皇族了。劝也不是没劝过,驳斥又伤感情,一时间竟是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坐了一会,便盘算着回屋歇息了。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至少在行军前的十日里,他确无事可做,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不至于在南行路上拖了旁人的后腿。
衣轻尘刚一起身,花沉池便跟着起身,衣轻尘转头望向花沉池,“你也要去歇息?”
花沉池只淡淡道,“同你一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沉依长长的一声叹息,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无奈。衣轻尘权当未有听见,领着花沉池回了自己的屋子,推门前千思万想,还是刻意嘱咐花沉池道,“只是休息,不许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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