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慕容家军营地大帐中,红裙女子抬手将帐帘掀起,打量了一番天色,独孤先生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右手边茶水已经凉了,他随意地敲了敲折扇,轻笑道,“那三人都跑了,不去追?”
主将之位被阴影笼罩,慕容千坐于其上,沉默不语。
独孤先生又笑道,“群龙无首,龙脉中的龙气汇于京而无龙可收,逸散开来。京为中原之眼,中无龙气坐镇,浊气自然而然侵蚀中原,否则在下身上的煞气可不至于影响渭城如厮......”说罢,缓缓睁眼,露出面具后一双幽幽紫眸。
慕容千缓缓起身,一面走一面褪去身上的锦衣华服,停在角落的木箱旁,从里头取出了一件白衣并玉面飞狐的面具。
红裙女子闻声,回头看了看,“你去追?”
慕容千将外套穿上,面具纳入衣襟,淡淡答道,“孙冥是食髓教的护法,受天鬼老道之令潜伏京中多年,这些年来得国师之位接触了不少秘辛秘宝,为人又极狠辣阴毒,此番在未得到南疆命令的情况下出手杀了皇帝,已是犯了教中禁忌。”
“虽不知晓天鬼老道能否继续容忍他的所作所为,但就目前状况而言,他已在我等的掌控之外,也不晓得会作出甚祸端来。依着计划,我不能动他,但雪哥哥既然决意入京,我必是要去护上一护的。”
“若是孙冥胆敢乱来,我必叫他不得好死......”
独孤先生闻言轻笑一声,“狠辣阴毒算得了什么,你莫忘了我当初教过你的,只知狠辣阴毒者自取灭亡,只足智多谋亦不会位高权重,怀柔者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个善人,金银再多不知运作最后只会是人财两空,本事再多有勇无谋到头来也只能被人当成畜生驱使。”
“国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在下教导了十数年的公子你啊......”
红裙女子闻言看了看独孤先生,又看了看只留给二人一道背影的慕容千,淡淡道,“你也是护法吧?若到时迫不得已对孙冥出手,会否不大好?”
“无所谓。”慕容千深吸了一口气,浅浅呼出,露出一双森然的眸子,嗓音毫无波澜,“早在十年前,我的一切便无所谓了,中原武林毁了雪哥哥,我要他们乱,食髓教害死了雪哥哥,我要他们亡......”
“对于雪哥哥的死,天下没有一人是无辜的,包括我......”
“哪怕亲手手刃了那个害死雪哥哥的护法,将之碎尸万段......雪哥哥也无法安息......”
说着说着,慕容千突然合上双眼,捂住脑袋,摇头道,“不对,雪哥哥现在已经回来了......我要保护好他......”
“食髓教和中原怎样都好,雪哥哥不可以受伤......”
红裙女子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与独孤先生道,“他疯了。”
独孤先生却轻笑着摇了摇头,“试问天下有几人是不疯的?不过都是在用无妄的理智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又指着慕容千道,“如果你能从小在慕容府长大,必是个成才为将的好苗子,只可惜,你既是以整座慕容家与在下做了这笔交易,此事过后慕容家便再不归你,连你也得归到在下府中办事......”
“不过想来你对这个家族无甚感情,也不会觉得可惜。”
红裙女子淡淡地叹了口气,提醒道,“少爷。”
独孤先生将扇面大开,摇了摇,“在下既是答应你不让渭城在战事中受到一丝破坏,便定会说到做到,即便你离开了这儿,交易仍旧有效。”
得独孤先生保证,慕容千面上的神情也稍缓和了些。独孤先生看了他两眼,抬手支着脑袋,问道,“要露珠去帮你么?”
慕容千看了看红裙女子,思索片刻,“如若可以当然最好,但是身在人界,露珠姑娘的能力应是被压制的。”独孤先生却笑道,“确实人族的战事我等不好插手......那便暂且这般吧,料想你本事如此,也用不着我们帮些什么。”
大雨是在傍晚时分下的。
彼时山林寂寂,只有水珠坠落叶片的声响不绝于耳,衣轻尘探头往洞外看了两眼,觉得雨势一时半会不会变小,只得无奈地钻回洞中,小心翼翼地撑着石壁坐下。
月家杀手从包里翻出个馒头来,抛给衣轻尘,“别看了,这般大雨赶路,不被淋出一身病就有鬼了,那木头脚程再快,也只多我们半日,半日他走不了多少路。我们被雨困着,他定也被困着,所以在雨势小下来之前,你得赶紧吃好睡好把身子养好,否则去了京城,又害病又头昏还遇上国师,小爷我都保不了你。”
衣轻尘咬了一口冷冰冰的馒头,就着泉水咽了下去,肠子,胃,喉咙里都是冷冰冰的,吃着吃着就半饱了。便将馒头放下,与月家杀手道,“这次多谢你了。”
月家杀手忙吐掉嘴里的一口馒头,摆手道,“别谢来谢去的,小爷我只是怕那花木头回不来,给不了解药,小爷被毒死在这穷乡僻壤。再说,小爷我的任务期限也快到了,得回家中一趟,顺带捎上你罢了。”
“也不晓得眼下的京城是何模样......”衣轻尘不自觉回想起年少时曾带着慕容千在长公主院落中画月亮的光景。后来稍长大了些,他又跟着花沉池、沉依、沉生他们在京中乘船夜游,逛了灯市,进了青楼,此间种种无论何时回想起来,就着记忆深处那暖黄色的灯笼华光,只令人分外心暖。
衣轻尘不自觉浅笑起来,月家杀手望了他两眼,将馒头咽下,回想道,“至少在我离开京城之前,还都挺正常的。小爷我昨夜去慕容家军的营帐里偷酒时听说,岭南那处防线不是已经破了么?但京中还是一片和乐模样,好似战事不会波及到他们一般,也不知道皇族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哪怕皇帝没法下令,也总得有些危机感吧?”
衣轻尘沉默地听着月家杀手的抱怨,靠坐在墙角,望着洞外的滔天雨势,又咬了一口馒头,还未来得及咽下,便听见雨水穿林打叶的单调声响中,突然多出了一道突兀的马蹄声。
不多时,马蹄声在洞外停下,一道人影从马上翻落,朝着洞口走来。
衣轻尘起初以为是慕容千派来的追兵,但转念一想,追兵怎会是一个人呢?便有些莫名了。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直到如会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洞口前,并朝着二人做出一张鬼脸时,方才舒了一口气。
如会钻入洞中避雨之前,伸手摸了摸那匹马的肚子,马匹便自行折叠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如会将之拖入洞中,在衣轻尘并月家杀手震惊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介绍道,“不可思议吧?这可是我做出的设计,同禅机先生合力倒腾出来的偃甲马。这马不知累,可以连夜赶路,腹部有一个铜炉,里头存放着西山开采的火石,临行前只要加些水进去,马便能跑的飞快。虽仍有些缺憾,就是加水后马屁股那儿会冒热气,不大雅观,也容易被烫着,这点我得想办法改改,改成什么样好呢?”
衣轻尘捏着半块馒头,有些忧虑地问道,“我擅自跑出来,师父他老人家......有说些什么吗?”如会苦笑道,“公子安心,禅机先生先前那番话就是说出来吓吓你,不会与你断绝关系的,这不还让我来帮你了么?”
衣轻尘稍安心了些,卸力般倚靠在石壁上,不再言语。
月家杀手颇为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由偃甲马变成的箱子,问了如会许多有关偃术的问题,如会一一作答,并道,“说来,那个孙国师,也很擅长偃术?”
月家杀手点头道,“确实,他当年似乎是以偃师身份被召入宫的,后因有治国之才,又懂占星异术,皇帝赏识他的本事,这才将他留在身边重用。”瞥了衣轻尘一眼,改口道,“不过这些都是官话.....”
衣轻尘会意,勉强地笑了笑,“成王败寇,师父早已无所谓了。”
如会眼珠子转了转,思索道,“连续两任国师都是偃师,难怪中原曾一度盛行偃术,不过风头好像只持续了三年还是五年便没落了......”
月家杀手附和道,“因为成为偃师需要极高的天赋吧?一般人当真记不得这些繁复的关节构造。”
如会笑道,“其实也没传闻的那般难,主要还是很少人会对偃甲产生兴趣。”
衣轻尘闻言打趣道,“那你一姑娘家为何会对偃甲如此向往?”
如会眨了眨眼,用食指戳着下颌,回忆道,“什么时候呢......其实我也有些记不得了,好像我从出生开始,就喜欢拿着木料与铁片敲敲打打,旁的事物都无甚兴趣......闲来无事还喜欢与我的偃甲木偶说话.....所以邻里都有些怕我......说我是个怪人......”
“他们忌惮偃甲,觉得偃甲与鬼神是一类物事,家中出事后,无人敢收养我,又怕我饿死,恰好当时灵山有来村中收购草药的队伍,便将我一同带上了山。上山后,我怕同窗也因为我同偃甲说话而疏远我,所以再未在人前拿出过那个偃甲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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