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为客开口就下了逐客令。江易安倒是意外的没什么波动,季为客本就没理由帮他。他早就脱离了那片腥风血雨,而且是以最惨的方式收场。
季为客与他更是非亲非故,能在夜半把他带回来不是任由他横尸街头,已经算得上仗义了。
江易安便微微一颔首,又想到他看不见,只能嘴角又一抽,道:“我知道了。”
季为客正活动着手腕,听他这么说动作一顿,江易安竟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诧异来。
江易安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诧异什么,突然季为客收起那点还没来得及展现多少的诧异,扭头咬了一下嘴角,转而快速朝着他冲过来几步,一下子来了个脸对脸。
季为客那张脸在江易安面前猛地放大了好几倍,抓住他的衣领,向后跳了一大步。紧接着他顿了一下,又从嘴里蹦出一声操,又跳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
江易安被他扯着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低空飞翔,险些呕吐。他还没问季为客这是哪根筋闲着没事抽了,一阵巨大的声响炸在耳边,房顶与墙壁被劈裂开了。炸裂的木屑与木头四散,弄得四周立刻尘土飞扬。
包围着这儿的人少也有十几个,将一间小小的田间小屋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多为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能顶季为客两个身形。
江易安侧眸看着季为客,这阵仗他习惯了,此番故意倒到他面前,就是为了试一试他到底还有多少斤两。
季为客侧耳听了一番,判断出现在状况之后,眉角忍不住一跳,转头诚诚恳恳的对被他拎着的江易安道:“这位兄台,你是什么落魄王侯吗?”
江易安:“……我不是。”
“那你这辈子值了,跟我有一拼。死的有头有脸,真的值了。”
江易安实在是笑不出来,他都没怎么笑过。
小孩子在门外哭叫着不敢进来,此起彼伏的“季先生”一声又一声,听上去颇为凄惨。
季为客皱了皱眉,扭头斥了几句,喊道:“死不了!活得好好的怎么一个个跟哭丧似的,去!回家去!”
早有几个孩子急急忙忙去村里报信了。剩下几个茫然失措只会哭的让他这么一吼,抽抽噎噎的不肯走,倒更有稚嫩的义气,含糊不清的道:“我不走!季先生不走我就不走!”
季为客嘴角一抽。
还没等他说话,那为首的壮汉道:“先生放心,我等非江湖宵小,绝不伤及孩童。自然,若先生配合,也不会动先生一下。”
季为客从善如流接下他的话茬:“你也放心,只要我想,您几个都得在这葬了。”
壮汉眉头一跳,还未出声,身后一人抢在他前面呸了一声,接着道:“不过一介教书先生,倒是脸皮真厚!给你脸你倒是真脸皮厚起来了!”
季为客听这声音便推断出此人身材肥硕,便佯作谦虚道:“过奖过奖,我脸皮比您脂肪层要厚得多。”
“你……!”
刚刚为首那人拦住他马上要喷出来的脏话,他实在不想在这说话字字带刺的教书先生身上浪费时间了,简短道:“这位先生,麻烦交出那位。”
季为客也如自己所说,并不打算冒险帮江易安。他随口应了声,就松开了江易安的衣领。江易安突然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袖。季为客刚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却让这一下给稍稍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江易安的手紧抓着他的衣袖。
季为客离开江湖几年了,一身风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侠骨在山水间也被磨去了棱角。纵然一身本事没丢多少,却也淡忘了腥风血雨,直到有双手抓住他的衣袖。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僵。
那边为首的壮汉没耐心了,啧了一声,震声道:“江易安!”
江易安面无波澜,眸间凛冽闪烁,根本不惧这周围的一圈人。
那壮汉却只看着火大,快速几步走来,虽说得一嘴漂亮话,却根本没什么耐心,上去拉过江易安就要走。
江易安侧眸看了一眼季为客,见他脸色发僵,心中有了数。干脆由着那人将他拉扯着走,不管自己胳膊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白色纱布上又染出血红色来。
壮汉将他拉下桌子来,嘴里骂骂咧咧。
周围的一圈人见此,更是发出了一声声哄笑。冷嘲热讽不绝于耳,人间冷漠顷刻间尽在耳边。
突然季为客从桌子上轻轻落了下来,朝着壮汉那边跨了一步,转了个身,一掌拍到壮汉的后背上。
这一掌看似没有任何伤害,那壮汉却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撒开了江易安,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周遭的冷嘲热讽也瞬间没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哎呀。”季为客收手,打了个哈欠,轻飘飘的来了句,“我说了好几句留步,您几个不听先生讲话会体罚的。”
江易安踉跄几步跌到一边,拉开距离,心下不禁笑一声,一切正如意料中行进着。
他头上纱布被蹭了下来,凛冽松梅成白,是决门掌门的印记。
他是沈问澜,项上人头是整个江湖上最值钱的。
☆、才子(二)
第二章
季为客没搭理一群壮汉怒气冲冲没啥威慑力的威胁。
那刚被他一掌拍到地上去的壮汉早就没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嘴里骂骂咧咧的,拎着一把剑就冲着他来了。
壮汉拎起他的衣领,满嘴的烟酒臭味:“他妈的,给你脸你不要是吧!我他妈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季为客听完这话轻笑一声:“那你要失望了。”
他伸手也抓住壮汉的衣领,上一秒还带笑的嘴角瞬间撇了下去,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你妈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他奶奶的的天高地厚!”
壮汉愣了一下,季为客直接一头撞在了壮汉的脑门上,直把这虎背熊腰的酒徒腥客撞得头昏眼花。季为客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左手咔吧了一阵,一拳招呼在壮汉那张尽是横肉的脸上。
他一拳下去把人揍得鼻歪眼斜,扔垃圾似的扔到了一边。又将本来看上去两袖清风的外袍脱下来,团成一团恶狠狠地扔到地上。
他完全没有一点教书先生的影子,全然一个流氓痞子的样子。
年轻的中医到的时候,季为客正在把一群壮汉打得满地找牙。一个满身缠着绷带的青年站在一边紧盯着他的动作——季为客在刀影间闪来闪去,左一脚右一拳。
刚到的年轻中医有点发蒙,见这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干脆喊了句话:“季大爷!别打了!再打您生理期提前了!”
季为客活活让这句话给吓得左脚踩着衣角,又来了个脸朝地的平地摔,他赶紧原地打了个滚,蹦起来一掌把面前的人按到地上,秉承着打人就打脸的原则,砰砰砰的把好好一张脸打成了猪头,这才收了手。
江易安让这一句给弄得有点面色复杂,他看了一眼季为客,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季为客虽然看不见,但用他身上任何一个器官想都想得到江易安一定想歪到姥姥家了。
他好几年没碰过这些打打杀杀的烂事,体力下降了不少。于是他喘着气,抹了一把嘴角,道:“别,别想多。他开玩笑的,说的是我当年中毒之后的后遗症,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好吗。”
还没等江易安回话,身后有个壮汉见他几乎要累的虚脱,举起手里的刀就要把他尸首分家。
正扶着自己膝盖大口喘气的季为客身子一歪,一套行云流水、空气中只看得见他动作残影的功夫甩出去,转眼间就坐在了倒在地上的壮汉背上,接着大喘气。
那躺在地上的壮汉突然长笑出声,笑得咳出了几口鲜血,边笑边道。
“季为客……哈!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决门如今没落……你连个影子都没有!你知道……咳!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想要沈问澜的人头?!”
“废物……你当你是什么!天下…第一……”
“你就是个……”
那人话来不及说完,已被季为客拎起手边的斧头,一斧头下去,白花花的脑浆崩裂开来,惨不忍睹。
年轻的中医吹了声口哨,转头对江易安道:“他不行了,他自从退出之后就没练过什么功夫了,一身本事还在,体力早就下降到姥姥家去了。”
季为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易安看了他一会儿,眯了眯眼,到底什么都没说。
江易安转头看了看这年轻的中医:“你贵姓?”
年轻的中医倒是洒脱,他咧嘴一笑,道:“苏槐,字善澜,就是个开药铺的。”
没等江易安回话,有个小孩跑了进来,鬼哭狼嚎的喊着季先生。江易安这才注意到刚刚门外那此起彼伏的哭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那小孩身后还跟着三三两两的大人,一边惊呼着一边迈进了这片废墟。
为首的男人似乎是开了眼界,左瞧右看了好一阵,忙问道:“季先生,您没事吧?”
季为客边喘边心道,你他妈放什么废料屁,是你瞎还是我瞎,看不见这周围一圈尸横遍野的惨状?
但他维持了数年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他只能捡起一边沾满尘土的外袍,装作潇洒的样儿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