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澜嗜酒如命的性子哪里受得住杯中仅有茶水?喝了半日的茶,晚膳用过,终究是布上了酒。想来是要应个时节,酒是那东风十里醉屠苏。
上官澜照旧将酒壶推到了长几正中,歪着头瞧他,眉梢眼角还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玉凤澈好笑得摆了摆手,“我再怎么不识好歹,也不至于大过年的找你晦气。”话还没说完,面前已经摆上了酒盏斟上了屠苏,上官澜笑道:“既然你不抢我的酒壶,那就陪我喝酒吧?”虽说是问话,但面前的酒盏之中盈盈满满却是没得商量。
玉凤澈叹了口气,将酒盏接过,也不急着饮,只捂在手心,眯眼顺着上官澜背后半开的窗子望了出去。依旧是上官澜看惯的那一份湖光山色,密雪未停风稍歇,清月湖上早已没了粼粼波光,只剩一片冰地白雪素裹银妆,自此处遥看眉山,当真与雪天交织一处,上回看过的梅花林那份傲寒而开的花势也黯淡了些,叫皑皑白雪抢了风头。
“怎么,想去看看么?”
上官澜的清润声音叫玉凤澈回神,收回悠远的目光看了上官澜一眼,笑了笑,喝了一口尚自温暖的酒水,“外头雪还下着呢。”
“你小小湖门口春联儿贴了么?”上官澜饮罢一盏屠苏酒,忽而开口问道。
“啊?”玉凤澈这时候才想起,方才随上官澜进这望湖楼时,确实瞧见了门前的一幅大红对联,“还没有,没想得起来。”
上官澜手中酒才斟了一半,听说玉凤澈门前还没贴对联,笃地一声将酒壶放下,拉起玉凤澈就往左边儿珠帘之后的书案去,“那咱现写一个贴贴?”
玉凤澈回头瞧了瞧那被他弃之不顾的酒盏酒壶,果然是个随性的人,想什么来什么。再回头,上官澜正在书案上头铺着不知打哪儿翻找出来的两长条红纸。仔细瞧着那人侧脸,眼神清亮欢喜,俊朗之余,还带出几分活泼。
“凤澈,你说咱们写个什么?”上官澜一边磨墨一边侧头来看,玉凤澈微微一惊,赶忙垂下眼睑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随你吧,别写得太晦气就成。”
“成啊。”上官澜眉梢一扬,取了笔架上挂着的羊毫联笔,浓墨饱舔龙飞凤舞写将起来。片刻,便写成一幅春联。
晓看千堆雪,暮成一世春。
上官澜的字写得很不错,笔锋折转流畅狂狷,甚至有几分凛凛意气扑面而来。当真字如其人。上官澜搁了笔,笑得意气扬扬,指着那春联对玉凤澈道:“凤澈你看写得好不好?”颇有几分献宝的意思。
玉凤澈装模作样看了半晌,鸡蛋里挑骨头地指着那“堆”字道,“这个字好像写歪了。”
上官澜收敛了面上张扬神色,认真看了那个“堆”字许久,“我觉着没歪。”
玉凤澈看着好笑,满脸揶揄,“不歪就不歪。”
听见这话,上官澜才放心地扬起眉毛笑了,“等雪停了,去贴对联儿?”
玉凤澈不自觉跟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待到雪停,天儿也擦黑了。推开望湖楼的门,一片素裹银妆,弯曲而去的小径上头晶莹积雪简直叫人不忍踩踏。上官澜将写好的春联儿搅和好的浆糊摆在木桶里提在手里,自顾自踏上了小径,但脚下确是半点痕迹也无。
“你这踏雪无痕的功夫,倒是不赖!”玉凤澈旋即跟上,可惜脚下却有浅淡痕迹。
上官澜拂袖往前,长襟广袖拂得小径两侧矮木蓬草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笑道:“我怕你心疼这好雪。”
玉凤澈抿唇儿微笑,看着小径上自个儿留下的脚印,暗叹一声,卸了劲力,脚下印记顿时深了半寸,“我偏偏叫你没法心疼。”
上官澜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地摇摇头,“你跟我计较这个干什么?”旋即也卸了劲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往前。
面上绯色一闪而逝,玉凤澈缓步上前,斟酌着词句开口道:“我听说,每年除夕宫里都会放烟花贺年?”
上官澜点点头,“是啊,去年我还是坐在东宫房顶上看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风太大,冷的慌。你也想看?我可以找个避风的屋顶。”
“……屋顶哪有避风的!”玉凤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上官澜的背影一眼。
上官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两人到了小小湖院门口,上官澜刷浆糊贴对联,玉凤澈就站在不远处看那对联贴歪了没有,倒也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贴过对联,上官澜也懒得回望湖楼,干脆就歇在小小湖守岁。小小湖前厅实在太冷,玉凤澈干脆把人引进了卧房,房内床榻前燃了炭火,倒很是暖和。
上官澜早吩咐人拿来了他留在望湖楼的酒水,重新暖了,还让人送来了两三个山芋,埋进炭火里烤将起来。玉凤澈就着床榻坐了,斜倚在床柱上,看着上官澜扒拉着炭火查看烤山芋的成色,不由好笑,“晚饭没吃饱么,还要吃这个?”
上官澜道:“不是没吃饱,只是想吃点儿东西提提神。”手上拿着的烧火棍在一枚山芋上头拍打一阵,“看样子似乎好了。”说着,竟直直伸了手要自炭火中取那山芋。
本在榻上悠悠闲闲翻书的玉凤澈见了,慌忙把书扔下,衣袂一扬,已然握住了上官澜手腕拉住了,“你是笨猫么?”
上官澜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用“火中取栗”的词儿来奚落他,不过看那模样,关心倒是真真的,“那你是坏猴子了?”
玉凤澈脸上红白一阵,甩手撤开,“烫死你拉倒。”
“你当我那些个指法都是白练的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上官澜出手如电,瞬间拿出两个烤山芋扔在了地上,“等凉些了就能吃了。”
两人吃过山芋,差不多也快到子时。
上官澜真拉着玉凤澈去宫里看烟花了。
☆、拾玖.
月色清明,雪色冷淡,一红一白的两道影子势如惊鸿灵巧无声的越过宫墙,在宫殿屋顶上来去翩然。
上官澜自牢牢绑在背后的包袱里扯出来一方不大不小的绒布,在紫宸殿顶上铺了,冲着站在不远处的玉凤澈招了招手,道:“坐。”说着,自个儿率先坐下了,待玉凤澈也走到他身侧坐下,才继续道:“前面的太和殿就是年宴所在,守卫太多,所以只能来这儿看,不过你放心,肯定也能看得很清楚。”
凝神细听,耳畔甚至能绕上宫殿之中的丝竹笑语。
玉凤澈看他对宫中布置如此清楚,心中早已存疑,不由问道:“你对宫中守卫兵力分配似乎很是了解。”
上官澜轻声道:“因为我和御林军统领关系不错。”
玉凤澈嗯了一声,接了话茬儿问:“烟花几时开始?”
“快了快了。”
子时,新岁钟声浩荡,钟声才堪堪想起,各色奇光便冲天而起,轰然碎开。妍态浮光紫星金柳银华珠雨击破沉沉暗夜,映得两人面目明明灭灭,转瞬飞灰。
玉凤澈叹了口气,口中热气在半空中凝结成雾缓缓散开。一手拉紧了上官澜衣袖,轻声道:“回去吧。”
“这会儿天太亮,宫里侍卫十有八九都在看天上,太危险。”上官澜道,顿了顿。侧头,身畔之人仰头,清瘦的下巴苍白地迎着烟花的五光十色,清澈见底的眸子犹如湖水倒映漫天浮光,轻声问:“烟花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不长。”玉凤澈道,“而且我脖子酸。”
上官澜:“……”
看过烟花,两人如来时一般出宫回公子盟。
玉凤澈才沐浴了准备睡下,门便被叩响,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三下。玉凤澈无奈地捂住额头,腹诽道:“饺子也吃了烟花也看了酒也喝了,上官澜这祖宗到底还有什么事啊!”百般不情愿,还是披了袍子趿拉着鞋子下了地。
开门,一个红艳艳的纸包递到面前,上官澜眉眼弯弯,“喏,压岁钱,给你。”
看在那压岁钱是蒜条金的面子上,玉凤澈接了。接了来正要关门,上官澜却伸手抵住了门,道:“你怎么不给我压岁钱?”
玉凤澈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人,撅着唇形漂亮的嘴,一双凛然清冽的眼睛此时透着难以名状的委屈。玉凤澈恨不得将手里的金条狠狠拍在他脑门儿上,“哪有压岁钱是互相给的啊?”
“不行,我就要,我还没拿过压岁钱呢!”上官澜不让步。
不知何故,玉凤澈心底陡然一柔。暗叹了口气,“你等等。”回了卧房,将上官澜给他的红包压在枕头底下。他本无习惯在卧房中备银钱,四下翻找,也才找出了三枚铜板。裁了红纸折成红包把那三枚铜板纳了,送到了还站在门外的上官澜手里,“给你,要放在枕头底下压岁的。”
上官澜接过红包,咧嘴笑了,“好,我记得了。”说完,把红包放进怀里,折身走了。看那轻飘飘的步伐,似乎心情好得能上天。
玉凤澈目送他翻墙出了小小湖,这才摇头苦笑着把门合上。
过年的习俗,麻烦的多,有趣的少,照上官澜的心性,自然是好玩儿的自个儿去玩,麻烦的交给底下人帮衬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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