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样晦气的要求,小厮脸上也不见什么张惶神色,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恭敬领命,带着陈陵一行人,不多时的就到了地方。
白天的院子看起来比夜里少了几分清幽的寂静,却多了安逸的闲适。庭中的绿梅干瘦的枝子上栓了几个红丝带吊着的小银铃,被陈陵经过时掀起的袖自带起的风刮得玲玲作响。
斑斑血迹的地面上被朔风吹刮的暗沉,浮在青石砖上,像是死者不甘的血眼。阁楼上破碎的地方仍旧是斑驳的模样,只是在日光底下看着,更为清晰几分。
陈陵脚尖点着一枝轻软的枝桠,宛如一只羽毛细软的白鸟,飘逸轻巧的便落在小楼上,一袭湖蓝色的衣袍拖在地上,开出一朵盛放的花。王琦跟在身后,小心的避开陈陵拖在地上的衣袍,扫到陈陵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眼睛陡然一缩。
陈陵手上拿着的是在小楼边角处发现的一个碎片,碧莹莹的,还闪着璀璨的亮光。对着日头看过去,还能瞧见上头若隐若现的流纹。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样子应该是个珍贵的玩意儿,我昨日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东西。”王善海拿过陈陵掌中的东西,拧着眉头一脸狐疑。
“大约是昨夜有人来过了,这个东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是洪州才会有人用的东西。”陈陵拨弄了一下放在王善海掌心的东西,“我见过洪州那边来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一个这样的东西,这个是洪州男人装酒用的。洪州的男人喜欢酒已经到了无酒不欢的地步,出入都要带上一个。”
这还是他随着师傅一起外出的时候,师傅讲给他听的。他现在还记得师傅说起洪州的时候,苍蓝色的眼睛当中一闪而逝的冷色。
“这个酒壶还有暗纹隐现,想来这个主人非富即贵。”陈陵调皮一笑,尖尖的小虎牙点在殷红的唇瓣上,“也说不准,是被人偷来的。那醉汉看人家的酒壶好看,就把东西偷拿了过来,在这里小酌一杯。”
王善海无奈的摆摆手,眉头都快挤在一处了,“公子别说笑了,我现在真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牵涉到了前朝太子,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不明身份的洪州人,在现场逗留······”王善海愁苦的抓了一下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胡茬,“不管这个事情究竟是何缘故,都不可能善了了。回去便要报知州府大人知道,不出三日,盛京刑部的大人就该来了。”
“你也别太忧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事儿急不得的。好好静下心来,没准还能想通一些东西,理清线索呢。”陈陵安慰的拍拍肩膀,终归自己不是参与其中的人,不能体会其中辛酸,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两句便罢了。
“其他的地方,与那夜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大人这几日该去找找,禹州城中,有哪些洪州人,暗暗打听就是。这个东西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这就排除了一部分的人,虽还是要查,可总比漫无目的的查起来,要好上许多。”
王善海揉揉青黑的眼睛,疲惫的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十四章:水心鉴
水心鉴是禹州城中最好的一家秦楼楚馆,建在桃花岛上,隐着清丽婉约的桃花,逐水而依。连接外界的吊桥上挂着巧手匠人打磨的玻璃花儿,清透的色泽盛着难得的好日光,把一条朴素无华的吊桥装点的精致梦幻许多。
露出一角朱红飞檐翘角的阁楼上,有细细的管弦乐声隔水传来,本是靡靡丝竹之音,却因为含了一点水润的水雾,变得清新起来。
陈陵从未进过这样声色犬马的地方,以前听下山历练的师兄说,里头是男人的极乐天堂,在这里,你能找到自己最心仪的女人。只要你有足够的财富,你就能长久的享用最美的女人。
这话的真假,陈陵不得而知,但是今日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虽是因为查案,但还是让陈陵不禁有些心神动荡。
过了吊桥,就是一片平整精巧的石板路,周围放着几盏四方的灯笼,蒙的熏黄的灯纱上绘着绮丽柔媚的桃花。敞开的大门还有几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醉醺醺的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妆容浓艳的老鸨眼尖的看见陈陵,抿了嘴角,真切的漾着一抹软和敦厚的笑,踩着小碎步的上前,冲着陈陵便是袅袅娜娜的行了一礼。
“客官是想要进楼里喝酒做耍的么,现在是白日,夕颜、翠瑾昨儿个忙了一夜,现在恐怕不得闲。不过我们还有木樨、丝兰在,公子可召她们来唱一曲清歌小调,服侍公子玩乐。”老鸨已经徐娘半老,却没丢了徐娘的风情,不似小姑娘的声音软甜清脆,和缓低柔的却像一个姐姐一般。
身上也并未抹了呛死人的香粉,只一股清淡的花香,并不腻人。脸上的妆容虽浓艳,却并未掩盖其精致容颜。
“不愧是让众人推崇的地方,单妈妈这几句话,就强上别家许多。”陈陵赞一声,还不待老鸨唤龟公来,就摆手拒绝道:“只不过这次不能领略其中风采,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点儿东西。”
说着身后的王善海大步走上前来,身上皂青的官袍上咆哮着一只血口猛虎,让老鸨惊吓的吸了一口凉气。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才眼波绵软的嗔怪道:“官爷真是吓坏人家了,官爷前几日不是已经来过了么,怎的今日又来了,玲珑的所有我都干净告知了,不曾藏私呀。”
陈陵安抚的轻笑一声,手上递了一块银子过去,“这回却不是官差大人要找你的麻烦,只是我听闻了这件事,心中好奇。索性闲来无事,想要一探究竟,所以便央着这位差爷陪我一起过来。若是吓到妈妈你了,还请你勿怪,小生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老鸨痛快的接了银子,妩媚的眼角轻轻一夹,给了他一个媚意横生的眼波,“这事儿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公子也知道,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这官爷三番五次的跑,终究是不美。”说着看向王善海黑着的一张脸,眼睛一转道:“不如这样吧,公子您随着我上去,官爷就在包间里喝酒,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您的。”
王善海不想答应,刚要开口,就被宁泽悄悄的在腰上掐了一把,生疼的肉痛让王善海更是黑了一张脸的硬声答应。老鸨大约是怕这黑脸的官差不好对付,赔着笑脸,小意殷勤的让龟公找了一个最清净雅致的地方,又安排了精美的膳食,才退了出去。
水心鉴建的极高,总共十二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色调韵味,越是住在高处的,就越是身价不菲。玲珑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美人,只是因为一张肉喉哼唱的歌声美妙,所以在美人众多的水心鉴中占得一席之地,勉强在四层住下了。
中空的圆形楼阁能清晰地看见每一个房间隐隐绰绰的灯火,宽阔的廊道上摆着喷芳吐蕊的鲜花。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还残留着一根糜红的轻纱丝带,印着散发胭脂浓香的红唇印,无声的溢出一股暧昧的男女肉香。
楼中现在并无什么人声,偶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也是眼上带着一点青黑,脚步虚浮。
陈陵站在栏杆处往下看,空出来的圆形地面凿出来一个水波清凌的水池,当中放着几盏色泽饱满嫣红的桃花灯。花朵当中充作花蕊的灯烛现在尽数熄灭,水池当中的玉白圆台盈盈生光,上边儿撒着几片葳蕤的花瓣。水池边儿上设着水晶帘子,现在有小丫鬟把帘子小心的掀开,露出里边儿摆放的琴具。
“想必夜晚应是有绝美身姿的姑娘,惊鸿照影一般的在这圆台之上,伴着永不凋谢的桃花翩然起舞。”
老鸨捻着帕子娇声一笑,脚步款款的走到陈陵身边,“这个地方,还是楼主大人亲自交代下来办的呢,就是为了能让世家公子也觉得入目一心。现在见公子也觉得新奇巧妙,那便就是真的新奇巧妙了。”
想来这样的话,老鸨对着每一个人都说过,只是她的说话艺术,格外的高明些,听在人耳朵里,也不显得浮夸。
看过一眼,陈陵便不再关注他,催促老鸨去玲珑住的地方。
玲珑死在了外头,又是那样惨烈晦气的死法,这屋子便再没人进来住过,门上挂着的一张芙蓉花笺也褪了色。
房中并不见什么奢华贵重的东西,唯一一个耀人眼目的也不过是摆在妆台上的一个鸣凤朝阳的流苏簪子。凤口上衔着的一串米珠大小的珍珠凌乱的堆在桌上,底下缀着的红宝在晨起的日光之下,泛着奢华的宝光。
“这个东西,还是郑公子送的呢,玲珑一向爱惜,现在人去楼空,也只剩下这一个死物了。”老鸨伤感的把簪子理了理,仍旧放在妆台上,看着陈陵睃巡,识相的闭口不言。
屋子并不大,摆放的定西也不多,其中唯一一个看着有些不同寻常的,也不过是一幅陈旧的老画。上头画着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头顶一轮圆月,脚下是浪涛轻起的明澈汪洋。女子也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只一双眼睛生的极好,顾盼之间似有惊艳的迷光。
“这个人是谁?”陈陵把画像翻转过来让老鸨看,得到老鸨茫然不知的眼神。
“今日真是麻烦妈妈了。我已然看完了,还请妈妈送我们出去吧。”陈陵让林思拿了一锭足量的银子出来,放在老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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