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霁转过头看他,“三皇子呢?”
“十多年前就死了。”秦既明耸了耸肩,“他运气太差,我能怎么办?”
宋霁笑了笑,“也是。”
“这应该就是最后了,”秦既明望着黑压压的远方,“等到这件事结束了,把宣儿从胡人那边救回来,带着小白,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
“去哪儿?”
“有你在哪里都好,”秦既明道,“给她俩找个婆家嫁了,我呢,就当个闲散王爷,秦承兴给我钱我就花,不给我钱咱俩合伙开个铺子当老板,怎么样?”
“那不就跟原来一样了?”宋霁笑他,“没出息的,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我绕这么大个圈子的目的,就是想回去啊。”秦既明叹了口气,悠悠道。
正在这时,黑二踏着树枝气喘吁吁地落在了秦既明脚边,二人看到他纷纷一怔,黑二是留在宫中保护秦既白的,现如今在这里莫不是……
“不好了,”黑二气力不支,显然赶了许久的路,“公主不见了!”
第59章 沙场死生
秦既白在屋中日复一日地枯坐着,窗外四季流转, 她却半步也踏不出去。
宣儿出嫁, 太后暴毙,近几日, 暗卫给她带来了秦承远和秦承平相继死于沙城战场的消息。
这是一张巨大的棋盘, 来自四面八方的势力各执其子, 大杀四方, 而她始终是棋盘上的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而已, 即使她拥有自己的意志,却也无法行动。
她是这样,宣儿也是这样, 甚至更糟糕的是,宣儿没有人能够依靠,更确切地说, 她不是棋子,只是皇上手里的废子。
宣儿离开的前一夜在她屋里哭了整整一宿,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在短短的三年间失去了一切,宠爱她的母妃,保护她的兄长,甚至一度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她害怕去和亲,闹过哭过,自尽过, 白嫩的胳膊上被她拿小刀划了一道又一道,可到最后被太监一巴掌扇晕, 软禁在了屋里。
秦承宣只是个牺牲品,皇上要整治皇后的势力,要向先皇后致歉,就拿皇后的心头肉去献祭。
如果她也逆来顺受,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祭品呢?
“公主,公主!”小达子猫着腰从院里飞快地跑了进来,“小的刚刚瞧见丽贵妃去了皇上寝宫!”
秦既白看了看外头日暮西沉的天色,“侍寝这么早?”
“公主,皇上已经有五日未早朝了,”小达子低声道,“宫里有人传言,皇上病重,快……”
秦既白打了个哈欠,“这种传言你可是从去年说到了今年。”
“这次不一样,”小达子心虚地瞧了瞧四周,“这两日淮王也悄悄搬进了宫中,在寝宫偏殿住着,小的觉得,这次皇上兴许真的……”
“淮王搬到宫里来了?就这两天的事情?”秦既白直起了身子。
“是啊,”小达子点头,“昨日小的撞见太医院当值的张大夫,他还说淮王殿下这两日病了,要给他送药去,走的方向就是皇上寝宫的方向啊!”
“淮王也病了?”
“宫里人人都说,是淮王殿下尽心尽力照顾皇上,又代劳政务,一时累病了,”小达子道,“现在后宫无主,唯丽贵妃马首是瞻,这不丽贵妃也分担着照顾皇上去了?”
秦既白愣了愣,皱起了眉头。
“宫中这是要巨变了,公主可小心些。”小达子的声音细弱蚊蝇,“现在大家伙都等着陛下呢,一旦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要去趟寝殿,”秦既白突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小达子,你帮我个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天的尽头消失了,阴云盖满了京城的上空,惨淡的月色偶尔从云层的间隙中透出,落得一片黯然。
天色暗了下来,却没有下人进来点灯,桌上的茶水与点心一口未动地放着,已经凉透了。
秦承兴觉得眼前隐隐有些发黑,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手中看到一半的奏折,起身将灯点上,又支开了小半扇窗。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人声,只有不知哪来的夜猫挠心挠肺地仰着脖子叫唤,渗人得很。
秦承兴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皇上病重,寝殿周围应当有许多侍卫守着才对,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短笛,放在唇边吹响了,笛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溶入了这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无法跟手下联系了。
秦承兴深吸一口气,他既然搬来宫中,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边关的密信一封又一封地送到了他手中,武飞叛国,即将带着先锋营入京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自知时日不多,将手中的权力大半交由他接管,朝臣递交的折子也尽数送到了他手中,秦承兴布置好了京畿的防卫,便只身入宫,仅带着一枚短笛与外界联系。
武飞带兵入京,京城定然还有接应,稍作思考便能想到,后宫之中的丽贵妃和皇城的御林军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换句话说,自打皇上身体不适开始,宫中已然渐渐落入了武家的势力范围。
现下,御林军明目张胆地撤去了,表明武家是想彻底撕破脸皮,同时也侧面暗示了,武飞即将带兵抵京。
秦承兴向来体弱,好在先前在扬州养病养得扎实,现在也勉强能撑得住,他从桌案下的暗格里抽出先前藏好的匕首,揣进袖口,离开偏殿,往主殿不紧不慢地走去。
从偏殿往主殿走的路上,秦承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丫鬟或者太监,整座寝殿仿佛鬼城一般空空荡荡,让他的心不由得沉到了底。
主殿中,灯火通明,拉长的人影投在严丝合缝的窗帘上,似乎已经在此等候了多时。
“丽贵妃。”
“淮王殿下,”丽贵妃施施然行了个礼,笑道,“淮王殿下政务操劳,又要照顾陛下,真是辛苦了。”
“哪比的上丽贵妃,”秦承兴平淡道,“不仅操持后宫,还得牵挂着整座京城,本王佩服。”
丽贵妃笑意不减,“淮王说笑了,本宫这是心疼淮王年纪轻轻却落下一身毛病,”说着,她朝屋外喊道,“来人啊,扶淮王下去歇息。”
她话音刚落,不知哪儿闪来几道人影,手持长枪,大步闯入屋中,长枪所指正是齐齐对着秦承兴的脖颈。
“丽贵妃何必如此着急?”秦承兴扫了他们一眼,波澜不惊道,“至少让本王瞧一眼父皇再赶人也不迟吧?”
“陛下啊……”丽贵妃瞥了那帘子一眼,笑靥如花,“陛下睡着呢,可能醒不过来了。”
秦承兴视线一扫,眼角瞥见了那密不透风幔帐的底部,似有隐隐血色透了出来,将明黄色的褥子染成了深橘色。
“还是……”丽贵妃缓步上前,“淮王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四周拿枪的侍卫将锋芒逼得更紧了,一时风动,烛火猛地熄了,室内忽的陷入了黑暗,只剩缓步靠近的女人眼里还跳动着疯狂而狰狞的亮光。
炮火冲天,震耳发聩。
李征带着两千精兵突入胡军的埋伏,分不清敌我的嘶吼声在炮火后炸开,惊醒了京城黑沉沉的夜。
宋霁看着不远处忽明忽现的火光,抿了抿唇,“我现在进京。”
秦既明忽的转过头,“不行,太危险了。”
“武飞有动作,丽贵妃不可能没有动作,”宋霁看着他,“你也担心,不是吗?”
秦既明揉着自己的眉头,“可现在……”
“你没有办法离开,这场仗你不能打输,”宋霁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明,我在西北生活了十年,所遇到的事情远比现在更危险,我相信这场仗你能打赢,你能相信我会将小白好好地带出宫吗?”
“……好。”
秦既明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风散了,火苗扑腾了两下,又亮了起来。
并未如丽贵妃所料,秦承兴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焦虑和惶恐,即便她早已确保京城中只剩她的势力,即便她查过千万遍早已肯定万无一失,可在此刻,她还是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纰漏来。
“何必做到这个份上?”秦承兴沉声道,“丽贵妃,你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丽贵妃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笑意变得狰狞起来,“你懂什么?”
“老将军育有三子一女,你与武陵皆为嫡出,武飞与武文光庶出,”秦承兴不急不缓道,“后者年幼时遭到不公待遇,十年磨一剑想要击入中原报仇雪恨,实属情理之中,可你呢?你又为什么?”
丽贵妃咬紧了牙,挥手道,“给我把他……”
“武年!秦承平已经死了!”秦承兴高声打断道。
啪的一声,亮丽的护甲被生生拗断了。
“阿平死了不都怪你和秦承安?!”丽贵妃瞪大了眼,那精心涂抹过的脸上又青又白,活脱脱跟女鬼一般狰狞,“要不是你们,阿平能死得那么惨?那两个狗娘养的庶出子至少这句说得没错,你们……”她话语猛地一顿,脖颈上暴起了几条青筋,“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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