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衿对宋薄衣的话并不气,只叹口气转回脸来,“他是怎么死的?”
宋薄衣再次铺开一张宣纸,沾满墨水的笔悬在那张宣纸上,却怎么也落不下笔,良久才摔了那笔,对莫子衿说道:“他是被秦奕下令杀死的。”
莫子衿呆呆愣住。
“小心点儿。”宋薄衣朝着他冷冷地笑,“没准儿哪天他心血来潮,下个令将你也杀了。”
莫子衿苦笑,不再追问什么,院里那火盆被四方涌来的丝丝凉风吹熄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莫子衿出城,去了凤尾山。凤尾山的山顶果然有一处墓,只是这墓简陋得很,不过是一处矮矮的土包,土包前立了一块儿木板便当做了碑,碑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燕北二字,仅此而已。
碑前的杂草生得很茂盛,杂着星星点点的几朵野花,衬得这地方平静安宁。
莫子衿在碑前坐下,细细摸了摸碑上的两个字。这木板糙得很,翘起的细碎木茬扎了莫子衿一手,不过莫子衿倒没在意,打开顺路带上来的一壶酒,缓缓洒在了燕北的墓前。
山风吹来,已是初秋了。
——————
七年前,盛夏。
“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宋薄衣晃着脑袋,靠在廊柱上大声念着书中的一句话。
秦奕斜坐在栏上喂鱼,听着宋薄衣念的这段话,摇摇头冷哼一声。
宋薄衣把书拍在腿上,白了秦奕一眼问道:“你哼什么?”
秦奕一颗一颗地向池中投着鱼食,懒懒地说道:“只是觉得你无聊,一天到晚只知道讲这些大道理。”
宋薄衣啧了一声,跨坐在栏上面向秦奕,“你懂什么?人要明德,才能知礼。”
秦奕冷眼瞥了宋薄衣一下,“知礼了又能怎样?”
“中举,做官。”宋薄衣撇撇嘴说道,“然后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秦奕叹了口气,“书呆子。”
“嘿你这个人。”宋薄衣卷着书指着秦奕的脑袋,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转头,向靠在另一侧栏杆上打瞌睡的人求助。
“燕北,你家主子骂我书呆子,你管不管?”
燕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睨了吵醒了他的宋薄衣一眼,嘟囔道:“骂你活该。”
“我……”宋薄衣在两边都吃了亏。
“你叫醒他做什么?”秦奕不满地向宋薄衣说道,“我本来还想看他睡着睡着掉进鱼池里来着。”
宋薄衣叹了口气,被秦奕逗笑了,用书脊指了指秦奕,又指了指燕北,笑道:“你们两个,剖开肚皮来看的话,都得是一肚子的黑水。”说罢拎着书,去屋后的老柳树下继续看书去了。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宋薄衣走后,秦奕将最后两颗鱼食投进了池中,向燕北问道。
“明儿早上吧。”燕北打着呵欠回答,“你不是想看我掉进鱼池里吗?明儿早上你记得拿一张大网来捞我。”
秦奕笑笑,从栏杆上起身,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那你今儿晚上也得爬出来把书房整理一遍。”
“嗯……遵命。”燕北长长地应了一声,其实早已没了困意。
第二十七章 蚊虫
看着池中的鱼儿悠闲地吐了两个泡泡,燕北从靠着廊柱的姿势起身,长长抻了个懒腰,向秦府的书房走去。
燕北在秦家当差已有两年的光景了,因为办事利落,所以很得秦奕的信任,这府中的大事小情就都交与他管理,慢慢地,燕北和秦奕相处得竟如平常朋友一般。
书房内很杂乱,秦奕那日心血来潮地在那柜上翻了好多民间志怪出来,不过翻乱了的东西,他自己懒得管,就都推倒了燕北的身上。燕北望着那满屋的狼藉叹了口气,向屋外瞄了一眼,喊道:“陈平,你过来帮我一下。”
正巧打书房门口经过的陈平呆呆“哦”了一声,任燕北揪着他的衣角将他拽进了书房内干活。
俩人在书房内收拾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将这块地方弄得规整。燕北缓缓舒口气,将怀里抱着的一大堆旧账本和破烂了的书塞到了陈平的怀里。
“这些东西扔了去吧。”燕北说道。
“都不要了?”陈平被这堆东西压得踉跄了一下,眨着眼睛问道。
“不要了,陈芝麻烂谷子的留他作甚。”燕北不耐烦地摆摆手,“丢掉后就回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
“嗯,知道了。”陈平闷闷地应了一声,向来不大喜欢燕北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但碍着自家主子护着这人,也就把这份不快忍了下去,抱着怀里的书转身走了。
待陈平走后,燕北又向这屋子中环视了一圈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以后,才退出了书房,轻轻掩上了房门。
此时天已全黑,府中各屋的灯火已经点上,映着天幕上的疏星朗月。燕北提了提胸前的衣服,扇了一点儿凉风在身上,听着阶下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的两声蛐蛐叫,思量了片刻,向西面偏房的一间小屋走去。
不出他所料,那间小屋亮着烛火。燕北推开门进去,正见宋薄衣搂着一册书趴在桌上,盯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眼神带着些许疲倦。
“宋大状元,看书呢?”燕北跨进屋门,对宋薄衣调侃道。
宋薄衣哼唧了两声,一副耍赖的模样。
“怎么?”燕北走过去,抻了个椅子坐下,拿了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壶凉茶,一口气儿喝了下去,“宋大状元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少来笑话我。”宋薄衣把脑袋侧枕在书上,白了燕北一眼,说道:“我就是脑子混沌了,需要喘口气儿。”
燕北挑起唇角笑了笑,学着宋薄衣的样子趴在桌上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说道:“是是是,我没笑话你,就是觉得奇怪,你说你明明是秦府一个小书僮,没帮着秦奕取个功名,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宋薄衣无奈地笑笑,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秦奕的性子,让他去谋个功名?可能么?”
“也是。”燕北又打了个呵欠,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忽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宋薄衣的手背说道:“宋大状元,你先别动啊。”
宋薄衣闻言一怔,果然一动未动,顺着燕北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只蚊子幽幽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正将它那口器向自己皮肤里插,宋薄衣皱了一下眉,刚要挥手赶跑,却被燕北按下,轻声道:“别动。”
那蚊子感受到了细微的震动,细长的蚊腿顿了一下,待到感觉周围平静了以后才继续运动着它那口器,刺进宋薄衣的手背,贪婪地吸着血。
眼见着这蚊子的肚子鼓了起来,燕北才抬手“啪”地拍了上去,那蚊子被拍扁,在宋薄衣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小块儿血迹。
“噫……”宋薄衣嫌弃地抖抖手,“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轰走它,偏偏要吸了我的血才下手。”
燕北吹了吹手上的污物,淡淡地说道:“轰走了它还会回来,倒不如让它沉沦着死去,一了百了。”
宋薄衣怪异地瞧了燕北一眼,说道:“反正它吸得不是你的血。”
燕北乐了,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到了宋薄衣的面前,笑道:“不就是两滴半的血嘛,来来来,我还你,想吸多少吸多少。”
宋薄衣睨了燕北一眼,也不知怎么想的,抓过他的胳膊,张口就在那胳膊上面咬了一口,转头再瞄了一下燕北,笑眯眯的,没一点儿生气的样子。
“解气了?”燕北挑着尾音向宋薄衣问道。
宋薄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浑身长满了刺儿,让人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燕北也不否认,边放下挽着的袖口边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向宋薄衣说道:“得,有刺的人要去睡了,你在这儿好生赖着吧。”
宋薄衣笑,“这就走了?你来这一趟是干嘛来的,就为了喝两杯凉茶?”
“有点儿良心成吗宋大状元。”燕北瞪了宋薄衣一眼,“要不是怕你自己一个人闷得荒,我才懒得过来。”
宋薄衣不以为然,看着手背上鼓起了一块儿红红的蚊子包,摆手笑道:“行了行了,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吧。”
燕北又打了个老大的呵欠,挥挥手出了宋薄衣的屋子,转身向自己那屋子走去,不过途中绕了个道,在秦奕的门前停了一下。已是深夜,屋内的烛火却仍然未熄。
燕北悄悄移到门前,靠着门边听着里面的声音,只是听了半晌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正想着秦奕是不是已然睡了,就听见门内一句:“你想听见什么声音?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弄给你听,何苦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燕北愣了一下,耸耸肩推门进到秦奕的屋子中,笑道:“那倒不必,就是下次我再来听墙角的时候,你别拆穿我就行了。”
秦奕轻笑,手中一盏热茶正冒着氤氲的热气,见燕北进来后,从倚上起身,严正了脸色向他说道:“我本也不想拆穿你,但是有件事儿还是要你去办。”
燕北眨眨眼,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说秦奕,我可刚刚把你弄乱的书房理好,胳膊还酸着呢你又来?秦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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