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到门口,房门哧啦一声从外面拉开,两个女孩低垂着头送他离开。
女孩儿将那只酒盏取下,低头从澄碧的酒酿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抿了抿嘴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长得更漂亮一些……
一阵风起,一片桃花瓣从窗口飘进来,落在澄碧的酒中,嫩生生的样子,像是褪去了外衣水中沐浴的女人。
少年走进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厅,从那些衣着单薄的、卖弄风情的窈窕美人中间穿过,走出了玉露春风院的大门。
一匹纯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马从沿着长街,穿过人群停在少年前面,低下它高贵的头颅蹭了蹭少年的胳膊。
少年摸着它的头,望着它乌黑的大眼睛笑了笑,在它耳边低声笑道,“你再蹭下去,我们就暴露了。”
他抱着白马的头,扭头瞥见了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的女孩儿,他唇角一勾轻轻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做得已经足够了,这里已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少年拍了拍白马的脖子,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彩灯,叹道,“这里的灯光太亮,遮住了星光。”说完翻身上马,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飞奔而去。
羽衣城是个矛盾的存在,城内跟城外隔着一座城门,却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城内灯红酒绿,城外冷月寒星。
微风拂面,马背上的少年仰面躺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脸,细长的手指停在耳后,猛地用力,竟生生撕下一张面皮来,那面皮下并非血肉模糊,而是一张更加清秀精致的脸。
狐族多美人,这句话绝非虚言。
淳璟双手撑着那张面皮,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朗声笑起来,笑声在寂寂的夜色下格外空灵,甚至有那么一点儿森森的鬼气。他笑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来,望着那张面皮开心道,“我可是很用心地给你准备了见面礼,你可要识相一点儿,别让我失望啊!”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草叶的香气,淳璟皱了皱眉,将面皮重新贴到脸上翻身坐起来,白马也已经停了下来。
他望着远方,冷月寒星的天幕下,有青色的烟雾在翻滚,空气中草叶的香气越发浓郁,他知道,那是是利刃斩断群草时的草香。
第3章 少年的麻烦
温柔的夜风忽然变得很急,如刀。
风中传来箭鸣的长音,黑色的影子从青色的雾气中飞掠过来,眨眼的时间已将淳璟围了起来。
淳璟扫了一眼那群人,微微挑了挑眉毛,这些人的穿着很不讲究,手里的兵器月光下却都闪着银光,往外冒着寒气和血腥味儿。他们脸上和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几条伤疤,长在脸上的固然阴森可怖,如同脸上爬了一条千足的蜈蚣。
在淳璟打量他们的时候,那些人也在大量他,长着络腮胡子,头发如蓬草的粗犷男人瞥了一眼身边,兜帽盖住了眼睛的小个子,“百疤,你说的就是这个人么?”
那小个子抬起头看了淳璟一眼,眯了眯眼睛,他的脸上大大小小的满是疤,脖子动脉上还有一道新鲜的、用纱布包裹的新伤,又在往外渗血。
他盯着淳璟,眼神中透着嗜血的杀意,他说,“白马青衣,就是他!”
领头的男人打量了淳璟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只劫财不要命。交出随身财物,我无首饶你一条小命。”
淳璟盯着无首脸上的那道疤,从眉心到下巴,入肉一寸,露着白骨。淳璟歪了歪头,笑着叹了一口气,道,“谁都知道在羽衣城,没有钱寸步难行。”
站在无首的右边,一个男人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窗,他说,“你可以去别处谋生,狼族并非只有一个羽衣城。不交,这里就会是你的墓地,现在就是你的大限!”
“可是我这个人,天生爱享受。”淳璟说着将目光投向那个男人,他是个驼子,背上像是扣了一口锅,他看淳璟的时候要往前探着脖子,像是一只龟,他没有手,两条胳膊从手肘的位置齐骨切下,剩下的大臂又生成畸形的模样,像是两只棒槌。
淳璟瞪圆了眼睛,伏在红豆背上,探着身子望着那驼子,打量着他两条粗健的腿,道,“你也是狼族么?只有两条腿,你要怎么跑?如果你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他送怀里摸出一只钱袋晃了晃,笑道,“这些都给你。”
他话音未落,驼子已经朝他扑了过去,他那两条粗健的腿竟然像是弹簧一样,将他弹了起来,他在淳璟头顶三丈的高处俯冲下来,目光腥红森冷,两条棒槌一样的胳膊竟如刀一样将气流划开。
淳璟像是吓呆了,仰头看着他,已不知道闪避。
驼子透过被撕开的气流,看到淳璟苍白的脸,惊惶无助的眼神。他唇角挂上了嗜血的冷笑,没有人能在侮辱了他之后,在他的双刃下存活。
淳璟看着驼子,忽然也笑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壶和一只白瓷盏,酒香四溢,咕噜噜的倒酒声竟盖过了风声。
“驼子!”在一边观战的无首忽地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
但他的声音也被酒声盖了过去,若是有人能静下心来仔细听,就会发现,那酒声竟如天边乍起、滚滚而来的雷声一般震耳。
噗的一声,在淳璟头顶一尺不到的位置,驼子的双刃竟劈到了水,水花向两边飞溅,砰的一声,他已摔出三四丈远,两条大臂已是血迹斑斑,气息微弱。
酒盏中已恢复了平静,没有半点涟漪。微弱月光下,盏中一点红缓缓晕开,原本澄碧的酒酿已成了一盏血汤。
淳璟低头看着酒盏轻叹了一口气,惋惜道,“玉露春风院的酒,一盏一颗金珠。”他翻手将酒泼了出去,围住他那些虾兵蟹将看到倒在地上的驼子已经是面露惊惶,此时看到泼过来的酒,一个个慌忙后退,好像那杯中盛的是硫酸毒药。
百疤瞥了一眼被人架着走过来的驼子,眼睛瞪得如铜铃,脖子上的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沁透,他亮出一直藏在袖下的利爪,“给我上!”
原本如惊弓之鸟的人突然定了下来,龇着牙,嘴里流出粘稠的唾液,滴滴答答地淌着。
淳璟好奇地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扯着嘴角道,“以前教我的先生说,人贵在不耻下问,我现在已经不耻下问了,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他话音未落,那些人已经卸去了所有伪装,变成了张牙舞爪,嘴角吊着粘哒哒唾液的野兽,朝他扑了过来。
第4章 如此少年,黑吃黑
化身成人的野兽或许还能保持几分理智与清醒,但,一旦他们恢复了原形,也就意味着他们完全恢复了野性,鲜血和杀戮才是他们的追求。
砰的一声,漆黑的夜空被一道刺眼的白光照亮,扑嗒嗒,黑色的重物砸落在地上。
白光褪去,夜色更浓。
等无首和百疤适应了这更深的夜色,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淳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淳璟如幽灵一样凑到百疤耳边,低声道,“你让他们上,你怎么不动呢?”
百疤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猛地转身,利爪随本能挥了出去,风穿过他的利爪,发出刺耳的哨声,但抓到的却只有空气。回身,淳璟还坐在马背上,而那匹白马正悠哉地打着鼻响。
淳璟打量了一眼摔落在周围、嗷嗷直叫的狼群,有些歉疚地抿了抿嘴唇,挑着眉毛,耸了耸肩膀,接着笑看着无首和百疤,道,“现在,交出你们的财宝,我只劫财,不要命。”
无首盯着淳璟眯了眯眼睛,皱眉道,“你想黑吃黑?”
淳璟歪了歪头,笑道,“不然呢?”
无首看着淳璟唇角的笑意,微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他斜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百疤,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山洞,只用树枝和树杈虚掩着,将财宝放在这里,是一个极危险又极安全的地方。
但它确实存在,淳璟此时就坐在山洞的一只红木宝箱上,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的模样,人要学好不容易,但是学会一些臭毛病实在是分分钟的时。
淳璟抿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宝箱的盖子,然后,看着前面怒瞪着他的人,笑道,“你们知道霍延么?听说他的名头很响,他是个很慷慨的人,虽然我并不需要。没想到你们跟他一样,乐善好施!”
百疤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恨不能咬他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一口咬到动脉。
淳璟看着百疤咬牙切齿的模样,嘟了嘟嘴,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何必如此认真呢?”
他站起来,甩着一只巴掌大的钱袋儿走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只钱袋儿。这里有大大小小十来个箱子,每一只都装满了财宝,有的甚至无法合上箱盖,偏偏淳璟挑来挑去只捡了那么一袋。
淳璟走到洞口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无首和百疤,他晃了晃钱袋儿,笑着说,“明天一早,羽衣城的士兵会过来拜访,在那之前,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准备。再会,各位!”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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