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生活乏善可陈。
他不爱戏剧。不爱乐曲。不爱诗词歌赋。不爱美人。甚至好像对食物都没啥特别大要求。鲁王府还是那副丧眉搭眼的模样,鲁王府的仆人一个个也没看出来哪儿沾了贵族气。摄政王天没亮去上朝,要么坐马车要么自己骑马,基本是寻常之物,比起前几朝首辅十几人的花园大轿简直不值得提。
群臣也有猜测。这鲁王是不是要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把戏,时时刻刻防着他。一个男人不求财不求色,那就求权了。
虽然他有个狗腿子被塞进了中书省,但内阁成立之后中书省形同虚设,基本上成了一个皇帝的文书团。那个乡下土炮举人干得挺来劲,天天风风火火。同僚排挤嘲讽他也不管用,开头两天可能有点心碎,到最后直接当做看不见。这土炮字写得相当好,有风骨有气节的。可见字如其人这句话不完全准。中书省也不怎么忙,皇帝太小没有什么正式的旨意,有也被内阁打回去。文官集团天天提防着摄政王独揽大权,说得冠冕堂皇为了江山社稷,谁知道是不是害怕摄政王去分他们的羹。
毕竟千里求官只为财么。景帝当年那么神经病对吃点拿点的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文官们是怕摄政王个山炮真要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提心吊胆等了两个月,什么动静都没有。
摄政王就那么面目平静地坐着看他们吵架。
何首辅对于自己的睿智很满意。这两天他是春风得意,连边关那些倒霉催的要军饷的都没能打扰他的好心情。摄政王没有子嗣简直不能更好,男人的野心其实都一样,即便现在摄政王清心寡欲,有了儿子难保得动心思。他拈拈胡子,让门子把来要粮饷的什么什么将军拦了,就说他不在。真是的。往年还能弄两个大捷,收三四个人头,自从这个周烈到北边,没大捷不说,太太平平三天两头要钱,说是巩固边防。打量他不知道呢,巩固边防,钱能有几个子儿用到边防上。其实要军饷也不是不行。这克扣军饷都成惯例了,每年朝廷拨的军饷实不在少数。孝敬内阁的,孝敬内阁一下层层官员的,份例多少都是有数的。历代的戍边将军哪个不知道,偏偏周烈收到军饷竟然闹起来了,连上折子说军饷十去七八,边防军士无粮无草死守边关,要皇上明察,声泪俱下的。皇上明察个屁,话都还没说清楚呢。摄政王倒是看了那个折子,什么表示都没有。
这个周烈这么不懂事,也动不了。景帝清洗过一茬武官,搞得现在军人出身的高级军官青黄不接。平时文官号丧抨击当年武帝穷兵黩武害得民不聊生,并不支持军费。可到底也不傻,没这些傻兵蛋子他们在京城里撕来的成果也保不住。
首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心累。
摄政王下朝之后一路走着回府的,虎虎生风,铁着脸一肚子火没处发。回府生把铆钉朱漆的大门给踹开了,吓门子一哆嗦,这门平时开着都得俩人推,竟然经不起摄政王一脚。王修正举着根葱就馒头,吃得喷香。李奉恕一路走过来吓得仆人们弯腰躬身,王修大大咧咧蹲着。他看李奉恕过来,举起馒头说:“吃么?”
李奉恕盯着王修半晌,忽然笑了。大承奉没见过摄政王笑,在一边瑟缩着。李奉恕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王修,笑道:“我生什么气。”
王修稀奇:“我怎么知道你生什么气。”
李奉恕呵呵两声:“干我什么事呢。不干我事。都把死作完了就各找各娘了,我生什么气?”
王修叹气:“我以为就我挨挤兑,他们还能给摄政王气受呢。”
李奉恕一把把王修薅起来:“出去吃。”
王修没明白:“啊?”
李奉恕冷笑:“你当初诳我种葱就是为了可以天天窝在府里啃馒头窝头?”
王修一个激灵:“出去去哪儿我可没钱!”
李奉恕没说话,一路把王修往鹤星楼拖。鹤星楼是京城最贵的酒楼,菜好不好另说,价格贵的很有档次,去就是为了个面子。
王修缩头缩脑地跟在李奉恕身后,看着鹤星楼熙熙攘攘。他刚来京城不久,但官员上下认识得差不多,从小看人脸色,天赋异禀,认人是一绝。进进出出几个低等文官,各个阔气。李奉恕问:“星鹤楼的菜什么价?”
王修懵懂:“不知道啊?”
“不要装傻。”
“好吧,鹤星楼一桌顶普通的席大概得五六两。这些来往官员吃的当然不能普通,一桌差不多得十七八两。”
王修下一句没说出来。一品大员一个月俸禄折合银子也才二十来两。这帮人生啃珍珠玛瑙。
大部分官员在鹤星楼都是熟客,店家特别招呼着。讽刺的是摄政王换了便服倒没人理了。李奉恕扯着王修往里走,王修瞧神经病似的:“你疯了?”
李奉恕往里掫王修,王修拧着不动:“真的贵。”
李奉恕面无表情:“从山东带来的钱都在你那儿。”
王修想想,没办法。别别扭扭往里走的时候没留神撞了个人,那人铁塔一般纹丝不动,负着手仰着头看着五层楼的鹤星楼。他身量很高,和李奉恕差不多。很黑,那种常年被酷烈太阳折磨的不健康的黑。他原本是很英俊的,可惜吃了太多的苦。王修打量他的第一眼,仿佛看到了胡天飞雪,百草皆折。
他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座高楼。鹤星楼翻翘的飞檐对着他叫嚣,撩得他心里都是火。
没有钱。没有钱。什么时候都没有钱。
不,应该是没有军饷的钱。
李奉恕上前拍了他一下:“兄弟,一起?”
那人看了李奉恕一眼,一抱拳:“谢了,不必。”
李奉恕还礼:“看你顺眼。留个名字,下次请你喝酒。”
那人颇沧桑一笑:“我叫周烈……我没有下次了。”
他走了。
王修看着他的背影惊叹:“他是周烈?是那个周烈不?”
李奉恕拉着王修走进鹤星楼。喝酒去。喝他个醉生梦死。
李奉恕要了个雅间。王修在雅间里东摸摸西摸摸,上了菜之后吃得不抬头。
王修忽然道:“奇怪,周烈为啥不认识摄政王?”
李奉恕道:“他很有名?”
根据王修打听的消息,周烈出生于一个甘肃下级军官的家庭。从小习武,当然除了入伍他没有别的出路。然后一路往上爬,三十不到获得封号昭武将军。在大晏,将军是种封号而不是职位。有的人干到顶级的指挥使也没能捞个将军当当。一个原因是他确实有点本事,再一个原因是景帝清洗了太多的高级军官,以至于现在何首辅想弄死他都不行——周烈再死了,就真没人了。
摄政王拈着酒杯玩儿,听王修叨叨。
“他是怎么回来的?”
只要李奉恕肯有点反应,王修叨叨着立刻来了兴致:“周烈有个头衔是‘九边巡查’,你哥封的。当时周烈人在甘肃清理乱民,突然敕封的,周烈还没进京谢恩你哥就……”
李奉恕沉默。
王修继续:“不要看中书省现在门前冷落车马稀,大小奏报文案全部都在。我没事儿爱翻个东西,就刚好翻到对周烈的调令。他那个级别的将军擅自入京可视同谋反,内阁批准的。”
“何首辅?”
“不是,刘次辅。”
李奉恕拈起筷子夹块蹄子给王修:“费心了,吃肉,补补。”
王修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小买不起书本生背练出来的。一般而言“过目不忘”只是个恭维,王修却是真的看过便记得一点不错。李奉恕拿着酒杯看王修鼓鼓脸啃蹄子,咯吱咯吱津津有味。
伙计上菜,光看李奉恕,担心他没钱结账,直着嗓子:“您的菜齐了!”
李奉恕看他一眼,伙计腿肚子一转,立刻退出雅间。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得罪这位爷。
王修吃东西时最幸福,弯着眼睛笑:“俩乡巴佬。”
李奉恕向后靠在椅子上,星鹤楼的椅子比他王府的还舒服点:“一脸油。”
“知道啦知道啦。”
第5章
这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王修拼着撑死把菜吃得七七八八,抱着肚子不会动了。李奉恕没怎么吃,喝得有点多。这一桌吃了三两,王修还想把残羹剩汤打包。李奉恕扯着他往家走,两个人像是寻常的醉汉踉踉跄跄的。
看来他是够低调,京城里传得宛如董卓再生的摄政王竟然没啥人认识。还好京城不搞宵禁,两人互相搀着摇摇晃晃地溜达。
溜达一会儿王修眼尖,忽然道:“那个不是周烈?”
李奉恕眯眼,不远处犄角的馄饨摊上坐个人。背对着他们,高大的个子在昏暗的小摊灯笼光里缩着。馄饨是个好东西,一大碗热汤。虽然实料不一定多,但即便是热水喝了也能御寒。
李奉恕上前拍周烈。周烈回头看他,笑笑。手里捧着一碗清汤。馄饨都吃了,汤也得喝了。
李奉恕道:“去我家吧。”
周烈一扬眉:“你家在哪儿?”
李奉恕道:“不远。去一趟吧。我请你吃肉。”
王修作证一般点头:“他家的确不远。而且他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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