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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疾 (月不枝)


  他们兵分三路,约定来日再聚首。
  连孟疾走许久,觉得脚下有些酸软,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他心下一紧,正欲回头,却又听得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祈年像是醒了,他看了看周围,轻声问了句:“我们到了吗?”
  “啊?”连孟一下没反应过来。想着,难道他先前听到了自己跟陵引的对话。
  “我们是到了吗?”那人又问了一次。
  连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祈年语带笑意地说道。
  连孟不明白他究竟是否明白现在的境况,于是试探着轻声问了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的村落啊。”
  祈年边说边笑着,但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飘渺了许多。
  连孟感觉到他将头轻轻枕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像是梦呓一般,轻声说道:“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连孟知道那人又犯了病,于是没有再回答。
  此下,寒夜风徐,月明星冷。
  连孟不知道他们分行三路的决定是否明智,不过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了。
  他看了看周围,然后侧头看了祈年一眼。
  那人又睡了过去,表情安详又宁谧。
  连孟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祈年心念里还有些什么虚妄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即便知道那些东西或许都不存在,他却很想亲自去看看。


第29章 二十九、千月镇·
  等连孟找到那间小屋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
  陵引说它在镇子最里面,是处带着花圃的地方。
  连孟背着祈年找到那处时,发现那里花圃已毁,院中更是杂草丛生、蛛网层结。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才勉强将床铺收拾了出来,让祈年先行休息。
  那时,天已小亮,他忙碌了一宿,终是力竭不起,最后只得靠在门边,沉沉睡了过去。
  他在睡梦中,恍惚看见陵引带着那救命的药草回来了;祈年的病终是好了;而他的好师弟也平安无事,高兴地前来接他回谷。
  在那个美梦里,身边一切仿佛都罩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祈年在那光束之中笑得满面柔和,然后他向他走来,像是说了什么,但连孟却没有听清。
  然后梦便醒了。
  连孟睁开眼,发现此时已是晨光熹微。
  他仍旧靠坐在门边,但身上却披着一件墨绿的外衣。
  然后他抬起头,一下便看到了祈年的身影。
  那人背对他站着,晨曦时,洒下的淡色金光,衬得他周身像是在发光一般。
  连孟一瞬有些哑然,这时,祈年听到身后动静,不自觉回过了头来,然后在看到连孟的一瞬,就又笑了出来。
  “你醒了?”他边说边朝连孟走来,最后在他身边坐下,问他还冷不冷。
  连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祈年便伸出手,将他身上的衣服再裹紧了些。
  “我……我不冷了。”连孟低声应道。
  祈年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又看向了前方。
  其实连孟不太清楚,他是否知晓现下境况。
  不过祈年看起来表情闲适,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较之先前在杏木林的时候,却好上了许多。
  “你呢?”他小声问道。
  祈年看他关心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嗯?”连孟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了一句,“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祈年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连孟,眼睛里亮闪闪的。
  连孟有些奇怪,以为他又犯了傻,正想说话,祈年突然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是不舒服。”
  “啊?”连孟一愣,“那……我去给你抓点药?陵引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几个方子,说是……”
  祈年仍旧笑着没有说话,连孟不太明白,那人突然倾身将他拥进了怀里。
  “你……”连孟一惊,祈年却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不说话了。
  后来连孟才明白,原来是那人今天醒得太早,困乏得又睡了过去。
  他斜眼瞅了瞅祈年,无语地笑出了声,然后就摇着头,搀着他去了床上小憩。
  那时天光已大亮。
  连孟伸了个懒腰,又继续整理起了屋子。
  他昨晚跟陵引分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
  主要是祈年的衣物、一些银两,以及陵引给他留的几副方子,说是祈年这几月常吃的药房,可以在他发病时缓解一下症状。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包裹精致的包袱,打开一看,才发现竟是那日他们在牡丹阁时,那香老板所赠的布匹。
  绸缎脂红如血,上面还用金线勾勒着数朵硕大的牡丹。
  连孟不知道那大少爷带着这布是有何用途,不过既然陵引在临行时也捎上了此物,想来应是另有他用。
  于是,他把那匹缎子妥善收好,然后就出门买起了口粮。
  只是他才刚踏出门口,正想摸些碎银出来,却看到了袖中藏着的那两枚白玉花佩,以及那盲老头给他的一纸小信,说是青阳师弟留给他的书信。
  连孟打开了看了看,发现里面内容不多,就是几句嘱咐,说是让青阳想起一切,就来门中找他。看来并无太多玄机,想着,连孟便把它放回了袖间。
  其实当日在孤坟前,他就应该将那书信就地焚烧,可他当时只顾着想那花佩的事,一时也没想起。
  这下好了,自己袖里揣了封给已故之人的留信,这辈子怕是给给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就出了门。
  街上行人多了不少。
  连孟去各处转了转,买了不少口粮,也打听了许多消息。
  原来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叫做千月镇,是有“千山一月,万户皆春”的意思。
  镇后面是一片野林子,方圆百里没有其他人烟,所以赶路的旅人时常会来这里暂歇腿脚。
  因为与外乡人接触颇多,所以这里民风倒也开放,看着各种“古怪”的外人也不觉得稀奇了。
  陵引在去祈府之前,就是在这里独居了数年。
  乡里认识他的人不少,看到连孟从他的旧居里出来时,都纷纷询问他是陵大夫的什么人。
  连孟倒也不打算老实交代,他琢磨一阵之后,就煞有介事地告诉他们,陵引是他小弟,那人出门在外,都是自己在罩着。
  说完,一群大爷大婶是好不佩服,说是镇上又来个武林高手,啧啧称奇之后,便问他要不要再买一筐南瓜。
  连孟被他们问得瞬间懵圈,但奈何拉不下面子,只得再扛了一筐回去。
  看来这里民风倒是淳朴,不过“商人们”可是精明得很。
  连孟招架不住,索性将怀中的大半银两留余在家以后,才又出了门。
  不过除了各种小商小贩,也有些说书逗唱的卖艺人。
  他们倒不会“强人所难”,只想多少混个茶钱,打发闲日时光而已。
  连孟没寻得机会听上一回,况且那台子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站了不少人,他也没这闲工夫再挤进去。就暂且作罢了。
  只是他路过时,听人说起,在镇子外延的小树林边捡到了一具尸体。
  身上没有刀伤剑痕,据说是脏腑碎裂而亡。想来是夜行时,遇上了什么绝顶的高手。
  连孟寻思着那人命绝的时间,竟约莫就是他来时的那晚。
  不过这之后也没太多其他线索,他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其实这还只算小事。
  最让连孟犯难的,是他在镇上呆了一两日之后,总在街上碰见的那些苗族人。
  男女皆有,不知道是不是天蚕教的人又跟来了。
  有次,连孟找了个带着银饰的苗家少女打听,问他们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才笑盈盈地应了声。
  不过她倒没说缘由,只看着连孟,问他家乡有没有定亲的姑娘。
  连孟本想开口调侃,但他一抬手,不巧又看到了袖里的两枚花佩。
  这一看让他瞬间破了功,那苗女看他脸上一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还没有等他回话,就释然一笑,然后晃荡着身上的银饰,跃过小溪离开了。
  连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下不禁有些懊恼。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他们也只是小留几日,只要小心不被人发现身份,总能安然度过。
  于是,他便迈着步子回去了他跟祈年的那间小屋,但没想到,竟看到门前停了一只白羽的鸽子。
  那白鸽捎来的是陵引的传信。
  那信看着还挺厚。但除去第一句,说他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正在找人打听关于那奇花的消息以外,后面整整三页纸,都是那话唠大夫在提醒连孟必须根据祈年的状况,选择不同的药方给他煎药。
  连孟看得头疼,正想放下那信,谁知却在最后一句瞅见那人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说是他家公子患病已久,这次毒入脏腑,恐有变数,还望他多加看顾。
  连孟瞅着那话,不禁心下一慌。
  先前与陵引谈话时,那人并未提过祈年体内之毒可能已入心脉的事情,难道他的状况已经紧迫到如此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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