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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冢祭)



虚生心里已有怀疑的人,同在一条船,遂交了底,“我心中是有怀疑的人,但暂时无法出手确认试探,一时不能确实。为防万一是我猜错,水无宫和武林需要你多奔波了。”

花星楼微挑眉,听出点到为止的话中话,“上了你这条贼船,我想撇开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了。武林上的事,你大可交给我去办,水无宫虽比不得你那无知楼,但比其他门派要强得多。少林内的事,我插不得手,你自己小心应付。”

比起虚生的宁静淡然,花星楼面上的担忧昭然,连带在边默默无声的沉香也忡忡起来,“楼主,不便出面,不如交给属下去试探?”

“你是嫌我最近麻烦太少,诚心添上几桩,要我忙得不可开交是吧。”

沉香是个死性子,听出了虚生话里轻快,也全当是问责,忙垂头道:“属下不敢。”

“无趣、无趣。”花星楼展颜笑道:“美人被你养成这样,实在是暴殄天物。原是一颦一笑皆美,如今少去往昔我初见时的灵动,美则美矣,却是个不想让人亲近的冰人。”花星楼蹙眉似想起厌恶的事,兴致全无道:“不过比起合欢斋那些皮囊傀儡,倒是沉香的模样讨人喜。”

冷风从窗隙间吹进,虚生忽觉有些寒意地整合衣襟,淡笑道:“是可惜了。”

“出家人合该六根清净,你倒是念起了美色。”

“不过是想起宫里头的朋友,忍不住感叹而已。”

花星楼面色渐淡下来,目光紧紧盯住虚生侧颜,兀地站起一副要离开的模样,神色微严肃道:“听朋友一句劝,少与无情公子往来,你……变得有点不像你了。”

虚生慢慢闭上双眸,淡漠回道:“初心难忘,谁都不能阻挠我。”

花星楼激动地微微向前倾身,片刻抑住激动情绪,叹息道:“你若要放下,与他为友无妨。你若执意,万不能再亲近了,心善只会害到你。而且你们,毕竟生来为敌。”

虚生戴上手捏的佛珠串子,缓慢支起身,“宿命所迫,我知道。”

“你要清楚就不会救怀明墨。”花星楼把玩着挂在幔边的鎏金香球,深幽的眸子停在故意隐没在昏暗处的身影,淡笑道:“佛家弟子应看破红尘,可从不踏入红尘,又如何去看破。小生……你的心乱了,你没发现吗?”

禅房的赤金镂花香炉终年沉水香轻烟袅袅,挡在二人之间,恰好遮掩住虚生笑得苦涩的唇角,回嘴道:“尚未出家,已经急着和我说禅了。若被佳人闻见,不知会作何感想。”

花星楼甩甩手,走出禅房没立刻离开枯草庐,直接走进虚生卧房,取了件墨色锦氅披上挡风。走过茶室顺了几颗案上小碟中的甜香丸,又从博古架上捎带了瓶爽秋醉,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走了。”

“不送。”虚生手笼在袖中,望着花星楼身形在小道尽头消失,这才微动下颚,让沉香关紧房门。

四下无旁人,沉香紧绷如冰塑的面颊渐有丝人气,微鼓地双颊带了抹红,恼火嘀咕道:“这花公子忒自觉了吧。”

虚生毫不介意地轻笑,悠然往书房慢步,“我与他不计较这些。”

书房中的桌案上堆满了沉香从辩机先生那拿来的账册,虚生随手抽出本翻阅,看似认真详对,心思却早在九霄外,满脑皆是花星楼的话。有些事越是不去想,越是扰心多思,虚生何尝不知自己对怀明墨态度特别,只是由心而为,情不自禁罢了。

虚生漫不经心地慢慢翻阅账册,余光瞟见层叠账册下压住的信,抖开细读,不由眉间一挑,唇角嘲讽愈显,“他们倒是动作迅速,火都快要烧到京城了。”

沉香未看过信中内容,不过是听辩机先生说的大概,已看的透彻,不屑道:“江湖官场对季家议论纷纷,在这微妙时机故意打压处置对季家及贵妃不满的官员,那人真是好手段,出手的恰到好处。孟帝表面上看似默许,心中难免会有计较,如今的隐忍,迟早会凝聚成大祸患,到时贵妃、太子、季家,怕都不能幸免。”

虚生并不接话,目光朝更漏瞟了眼,再瞧屋外天色,“这时辰怕是子规快回来了,这事一时难说清,你先离去把宫先生请来。朝堂的事,楼里没比他更清楚的。”

沉香见虚生左右言他,不打算与自己多有商讨,立刻识趣应声从暗室的离开。等人走后,虚生关上地道暗室门,仿佛根本未将沉香的话放在心上,默声坐回书桌前,拿出暗格中的羊脂白玉算盘,手指熟练的拨弄玉珠核账。算完满庭芳的账册,虚生眼中寒光一现,即刻抽出辩机先生暗中弄来的清平乐与香赛雪的账本,一阵“哒啪”拨弄算珠。

时至戌时,天色昏鸦,书房内只点了支红烛,透过月影纱灯罩,发出朦胧的微光。虚生才算清面前堆积成山的账册,除却三本被他单独抽出放在一旁,其余已整齐堆垒成两沓。

草草吃过早放凉的晚膳,忙碌半日忽然闲下来,虚生顿觉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心底那股寂寞的气闷无从排解。虚生早该习惯枯草庐终年的静寂,可今日却觉格外清冷,越发难熬过漫漫长夜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虚生:总算走了
怀明墨:这才见面几章?!
作者:不急,没两天又得见






第36章 第36章
虚济打小与虚生走得近,身在佛门却沾染了虚生爱享福的坏习惯,每年冷冬时,便爱往枯草庐跑,而身为其师父的苦难大师闭眼从不过问苛责,寺里旁人自是不会多管,唯一不满唠叨的也只有枯草庐的主人。

寒凉北风啸声刮过,天色闷沉似欲来雪,昨夜清霜冷絮裯。立冬方过,季室山的秋雨刚歇,冬雪纷来,接连几日的漫天飞雪,越发冻得渗人。

枯草庐中被炭火烘得暖和,虚济只着了件单薄的僧衣,静心抄摹古本经文,发觉虚生神情闷闷,时常出神,疑惑道:“你近来怎么总魂不守舍的?”

虚生遥望林中疏木半挂黄绿,托腮静思间懒懒地不愿搭理。虚济从未瞧见过虚生如此模样,哪肯轻易放过,笑着揶揄说:“前些日大师兄提起你,也说你反常的很,从来不到寺里做早课的你,最近竟常往寺里跑。”

“我是少林弟子,往寺里跑哪就反常?”虚生说话间走到书桌旁,执笔沾了少许朱砂,在虚济抄的经文中画出几字,“错字连篇,你不怕亵渎了佛祖?”

“心诚,佛祖不会怪罪。”虚济写了半天字,累得左右摇晃脖子放松,“到是你,该不是动了凡心吧?”

虚生拿出抽屉中的剪子,仔细修剪花架上的白牙松,悠然回道:“且不论我有没动凡心,你们几个染上六识,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虚济在枯草庐待了半日,午后寺中还有事要做,如常收拾起自己铺开笔墨摊子,从容道“师父、方丈时常教导我们要关心同门师兄弟,我是依言而行事。再说了,规劝自己师弟别误入歧途,哪里有错。”

“那我关心友人,何算动凡心?”

虚济素来爱敞开说明话,神色略显认真道:“水无宫毕竟是魔教,你与其宫主交好,是你自由。可是师兄还是想劝你,稍稍保持距离为好,毕竟现在江湖并不太平。”

“怎的?你几时起,目光也那么浅薄了。”虚生笑意深浓的瞟了眼禅房半掩的窗缝外,转而直盯住虚济双眸,“水无宫虽被武林正道嫌恶,可人家哪就做过奸佞大恶之事。他们只因做派与中原正道不同,便被看成邪门歪道。你不觉得,这反是中原武林不厚道,度量太小吗?”

虚济对虚生的观点不置可否,遂笑道:“你不也是武林正道之辈。”

虚生听罢,放下手中剪子,忙摆手道:“我是个清修的和尚而已,可不敢高看自己。”

“中宗虚字辈的和尚,江湖人皆知的妙僧名号,哪这么容易许你撇清身份。”

闻得妙僧二字,虚生不由眉头微地一蹙,无奈道:“不知是谁给我起的别称,真是闲来无事,给人平添许多麻烦。”

虚济逗弄完虚生,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回寺里办闲杂事。虚生把虚济送走后,把正在前堂洒扫子规唤到身边,让他去后山把客人请来。跟在子规身后的妇人英姿豪迈不数江湖男儿,眼角细纹已露岁月的痕迹,虽年过四十,仍是风韵犹在,着了身绛紫喜报三元纹样的紧身长衫,腰间束了根象牙白的腰带子,衣着十分简单,隐隐中又透出股雍华之气。

虚生与妇人对视须臾,正要开口客套,清丽童音如冰泉叮铃传来,“少林圣地,女子不宜登门,我原不该来,可又不得不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虚生师傅见谅。”

眼看身前神态坚毅的妇人,虚生淡淡一笑,侧身让出道,“季先生,屋里请。”

久闻济世先生大名,虚生当然清楚她多么难对付,眼之厉、行之利,可该来的挡不住。武林的传奇人物站在自己眼前,虚生仔仔细细打量着季音童,没有半点怯生,忽遇强敌,骨子里更有股雀跃兴奋。

季先生感受到虚生毫不掩饰的眼神,并没觉恼,跨步走进枯草庐,嘴角微扬缓缓扫视屋内,最后才把目光盯在虚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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