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前一声桌椅相击的沉闷声,孟广亨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那话里一分假九分真,所以清楚自己要是贸然出手,虚生是绝对以牙还牙。
在场的人听罢哪个不是冷汗涔涔,谁都知道,一个说不了话,没手没脚的皇子结局是怎般。
孟修染崇拜又钦佩地望向虚生,毕竟能把自己这嚣张跋扈的二哥吓到说不出话来的人,世间无二。不仅是孟修染,房内有谁觉得不解气的,毕竟被孟广亨暗里欺压多年,今日这场戏看完,心口的气也顺了不少,着实舒坦。
至于孟广亨这纸老虎,踉跄后退了几步,蒙声不吭地摔坐在椅上,神情有些茫然浑噩,仿若遭到重击,还没能回过神。
“虚先生,不得放肆。”孟清润低沉道,话里没听出有多少怪罪语气,其实他只是担心孟广亨会做出离谱的事,比如派兵包围梁王府,如此闹到朝堂,难以收拾。
孟广亨一口恶气滞在心头,紫涨了脸,想要朝自己兄弟发泄,但在那冰冷眸子的注目下,他的气焰如在冰水中被泼灭,沉默良久,站起身甩袖往门外走,“走。”
孟广亨走没多久,孟英桓见挑拨没成,担心自己继续留下反成虚生针对对象,遂找个借口在后脚离开,比起吓破胆的孟广亨,孟英桓倒还算镇定。他故作淡然地走出二门,出了二门,他忽地警惕回头,确保虚生没跟来,方松口气。
等前院管事来报后,大觉痛快的孟修染畅快道:“我第一次见二哥气成这样,我说你,就不怕死么。二哥这人很会记仇,今日你得罪他,迟早要被讨回来,到时怕有你受的。”
“得他有命活到那时候。”虚生神情淡漠,像全然不知自己说话的含义。
孟清润眉心猛跳,目中精光闪现,本能的压低声音问:“你要对他做什么?”
虚生抬起眼,回看孟清润的目光清澈,天真一笑,“能做什么?二皇子身份贵重,掉根毫毛都要人头落地的,我是躲都来不及,难道自己凑上去么。”
怀明墨岂会被这两句糊弄,疑道:“别藏着掖着,知道什么说出来。”
指腹抵住怀明墨柔软的朱唇,虚生略顽皮的一笑,嘴紧似锯嘴葫芦,“过两日就知道的事,你们这么着急,多不好玩。”
“玩……这……”孟修染没想到虚生真实性格是这般,转头见孟清润示意自己别多言,只好重叹口气,放弃挣扎。
任性戏耍完他们,虚生渐恢复原来模样,忽想起与绾妃的谈话,疑道:“梁王可知太子为何突然会提起和亲一事?”
孟清润茫然地摇头,痛惜道:“太子大哥来找我说这事时,我几番劝他,才总算劝阻住他。也不知怎么的,没过几日,他突然会在晨会时提起,还当着满朝文武大臣面和父皇争论不休。”
孟修染愤恨地踢椅脚,气急败坏道:“二哥和四哥也没安好心,故意让底下人帮着呛声,加深父皇误会。”
“太子如今在哪?”虚生没等他们回答,自顾说:“禁足在东宫?那便是还没理由发落,那刚好,有人能迎合圣心了。”
其实即使没逼虚生说出实情,光从他简单的三言两语来推测,大抵也能猜到孟广亨或有杀身之祸。至于谁要出手,除自己外,无非还有两个,不成器的五皇子从不入孟帝法眼,其余的皇子的生母都是官女子身份,根本没继承大统的资格,能放手一搏的也就孟英桓一人。
只是孟清润并不信孟英桓真会出手,可两日后突然报进宫里的丧讯,让连有心里准备的他,都露出惊讶的自然神情。更别提正与他在商讨西北庶务的孟帝,闻讯当即昏死过去。
宫中一片大乱,等绾妃传出消息,虚生得知时已是申时过后。
和别人听过后诧异不同,虚生冷静的几乎像尊玉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哦”了声当听过后的回应,埋头看起墨迹方干的画,拉过怀明墨的手,指着画中人眼睛道:“不像,我哪有这么狡诈,得重画。”
怀明墨摸了摸画中人,又抬手细摸虚生眼睛,洗笔不理会,反唇道:“哪里不像,明明栩栩如生。”
虚生拿起画像又端详片刻,不容分说地撕个粉碎,垂头磨好墨,硬是把笔杆塞进怀明墨手里,颇有无理取闹之态,“反正你得重画。”
怀明墨无法只要重新下笔,两人在这打情骂俏,完全没去搭理在边上看的牙酸的人,辛里唇角略动,忍不住道:“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心情作画?那日你在梁王府得罪孟广亨,公然拿他性命威胁,如今出了事,孟英桓必定会去御前胡说。现在死的是皇上最心爱的儿子,要是知道你曾说过这话,还管你是不是绾妃的哥哥,处死你都来不及。”
虚生莫名其妙的朝辛里看去,相处久了,也并不把他僭越当回事,俄顷后,凉凉解释,“孟英桓并不傻,先除去心腹大患,再利用这机会解决太子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拿这事来对付我?太不划算,换你会这么做么。”
想来也有道理,辛里一时哑然无言,回头又觉这话有漏洞,拍着桌角,话语有些急躁,“万一他污蔑你是受太子之命,去杀孟广亨的怎么办?”
怀明墨发觉书桌晃动,只得停住笔,搁到一边,淡定道:“他不敢,一来他怕虚生出手要他命,二来得罪绾心的结果,就是没事给他吹上两句枕头风。如今他还没坐上太子位,绝对不会冒险多惹是非。”
辛里见怀明墨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又瞧虚生挨在他身边,不许怀明墨停笔,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个满地。
虚生抬头看眼没话的辛里,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只是……”略带忧虑的看向怀明墨,虚生无声叹了口气:“太子恐怕难过这劫。”
怀明墨手一顿,嘴角带有苦笑地开口:“你答应过我,定会让他活下来。”
“是,我答应过,也会做到的。”
怀明墨渐握紧笔杆,感觉像吞了大口黄连,细嚼下肚,嘴里心口都发苦,“姨母……母妃,她会没事的吧?”
虚生虽不喜季贵妃的无礼跋扈,但她终究是怀明墨的生母,当年也算保全住怀明墨,看这份上,他也不好眼看季贵妃死。
或是被怀明墨传染的缘故,虚生情绪亦跟着有些低落,沉默许久才开口:“孟帝没废季贵妃的意思,禁足季贵妃也只是想在废太子时少些阻拦,只要娘娘别冲动行事,绝对不会被殃及到。”
“那便好,我也别无他求,只要大哥活着,母妃不受牵连,等以后梁王登基后,能善待他们便好。”
当下的气氛不宜开玩笑,虚生心想这要求难道还不算高,废储的皇子在新帝眼中就是肉中刺,况且是被人冤枉的,要何等的气度才能容忍这个威胁自己帝位的人存在。
而季贵妃,有曾经做过储君的儿子,孟清润难道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季贵妃是季家的女儿,身怀的武功足够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闯入,帮亲儿子杀了自己,为亲儿子夺位?
这大堆话,虚生不细谈,怀明墨也能想明白,两人仿佛心有灵犀的没再多有交谈,又恢复适才的模样,一个耍赖要求,另个含笑答应。
五日后一卷明黄纸的十来句话震惊朝堂,太子忽然被废,贬为庶民,其中缘由只是寥寥数语笼统概括。那日太子派的朝臣被罢免了不少,可有趣的是,那些两代老臣却都沉住了气,竟是一句话没讲。
又过两日,宫里传来消息,孟帝在京郊给孟启贤座宅子,将人囚禁在里,派重兵把守在外,任何人不得前去见孟启贤,否则视为谋反论处,届时殃及十族。
季贵妃于那日下午解了禁足,京城这场暴雨看似消停了下来。
第96章 第96章
午夜子时,城门已经下钥,坊外宵禁早已开始,季家宅子所在的坊市,多是普通宅院,虽有少量几家行商,这时也早关门休息,唯有季宅灯火通明,焦急在等摸黑遛出去的人。好在受京郊宅邸的侍卫只是普通武官,辛里极容易的找到看守稍松的前太子妃那,大致了解过情况,没敢久留。
大约在丑时刚过,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回辛里,见他面色阴郁,忙迎上去道:“打探下来,怎么说?”
辛里跑了半天,用茶壶对嘴灌完,喘过气道:“孟广亨死后,因为皇上一病难起,便交由太子打理一切丧仪。哪知二皇妃去太子在外的府里商量事宜,尽在外府的库里发现细粉末。当时太子妃也注意到了,只是她不知是何物,也没注意到皇妃会取了少许回去。后经太医查验,与毒死二皇子的毒是一种。”
季肃善眉头打结几乎堪比麻绳,“太子在京城的府邸,多年未去,怎么会藏有毒害孟广亨的毒.药,若非这次意外,怕是直到太子登基也不会踏入。而且如果真是太子下毒要害孟广亨,又怎么会轻易让皇妃进去。孟帝好糊涂,难道看不出其中蹊跷?”
虚生熬了这会儿,眼皮耷拉,只好白昭容泡来杯醒神茶强撑精神,他吹着茶面热气,神色倦怠道:“所以废储旨意写得也含糊,他就是不糊涂,太清楚将这丑事公开的结果。”
怀明墨眼白微微泛红,情绪略有些激动,痛恨道:“他是怕朝臣质疑,到时查出真相。毕竟已经折损了个儿子,绝不能再毁去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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