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明墨亦是浅笑点头回应,慢步走到榻边,坐在还正热乎的圆凳上,前倾身子低声道:“你该怎般谢我?”
虚生翻眼冷哼,甚为嫌弃,“你也没安好心。”
“说正经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蝴蝶谷?”榻边的册子不知几时被打开,怀明墨指腹在纸面缓缓摸动,蹙眉道:“连祁山脉深长,从西域关口一路延伸到西蜀边境,你难道要沿途去寻?估计到你我七老八十,也未必能找到。”
拿过信册细览,虚生入神徐徐道:“从水无宫到无知楼那一路,我能确保绝不没曾有人迹的山谷。这上面也提到,当年北孟颠覆前朝,当时庆宁公主往西蜀逃亡,护她的侍卫一路披荆斩棘,直至西蜀国境,在过境时,那侍卫被乱箭射死,却没搜到庆宁公主身影。”
辛里听得入迷,忍不住从窗外问:“庆宁公主那时刚与侯爵之子定亲,还未出嫁,你怎知莲心慧姬与她有关?”
虚生抿嘴淡笑道:“我外祖……无知楼老楼主恰好知道些前朝皇家密事,他又爱记载杂事为记,有本书中,刚好记载了这事。那庆宁公主原来早倾慕于一男子,两人常有情信往来,后来无意被前朝太后发现,当即剥去那侍卫官服,逐出宫外,又下了懿旨,赐婚当时的永宁侯长子。”
怀明墨机敏道:“永宁公主与那侍卫私奔了?”
“是,逃出宫的第二日,孟帝率兵打进京城,前路无阻,直入皇宫。”虚生话语渐冷,讥嘲说:“孟家终没肯放过这独活在世的前朝遗孤,连个公主都不肯放过。”
“所以你认为蝴蝶谷的谷主,是永宁公主?”怀明墨颇疑惑道:“前朝公主哪会武功?莲心慧姬要与她有关,那她武功又是谁教的?”
辛里总算有用武之地,立刻道:“永宁公主身边的嬷嬷是个好手,公主与她情同母女,当年出宫时,想必她定出手相助过。”
虚生熟虑点头,不确信地开口:“许是吧,我也只知大概,还得先找到蝴蝶谷,才知始末了。也许全是我胡猜,事实并非如此也未可知啊。”
门外响起几下叩门声,随后传来骆辰的声响:“阁主马车已经准备好,季先生那儿,郑大哥已去禀报过,一应事已打理妥当,阁主可以随时出发。”
先斩后奏,打了个虚生措手不及,他盯看怀明墨大半晌,无力道:“你家老太太更记恨我了。”
路上有人相伴,时日要容易打发许多,马车里久坐无聊便走上两盘棋,偶尔琴笛合奏曲,行两把茶令,半点不像出门办事,游山玩水亦不过如此。
只是在大半好时光中,总有些事堵人心,好比前朝,虚生差不多每天会收到来报,全是太子遭到训斥,太子伴读受牵连受罚,太子师傅被罢免,听得怀明墨心惊不已。虽然孟帝对季贵妃还算礼遇,可处理起太子身边人是手起刀落,十分利落。
虚生不擅长安慰人,好在跟怀明墨出来的三人,个个是哄人好手,用不着虚生绞尽脑汁。只有一点让虚生心底不爽,辛里整日对沉香大献殷情,沉香意志也不够坚定,竟会脸红,把虚生气得,若非怀明墨阻拦,虚生定教训那登徒子不可。
这日又得宫先生来信,虚生粗扫过眉头皱地越发紧,怀明墨心急夺过,疑道:“这些个消息与前两日差不多,你怎么……”
虚生指尖敲打着案面,沉吟良久道:“你不觉着有些奇怪么。明明这么多人遭了殃,这群老臣子却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这……说不过去吧。”
“许是皇上怕风波闹得太大,朝堂动荡,你也知道如今局势,北孟承受不住。”
虚生不可置否地一笑,淡淡道:“或是我想太多,你别在意。”
过沧浪江后一直驱车西行,马车沿着沧浪江逐渐驶离官道,入春后雨水难断,道路经春雨洗涤,四处是泥浆难行,木轮时常会陷入泥地里,总要花大半天才能移出。如此艰难出行,连续几天的行程被耽搁,好些天没能赶到驿站,只得露宿荒野。
这日,清早的天已甚是阴沉,眼瞧又将潇潇落雨,一行人好不容易在晌午过后赶到泉溪镇,眼瞧当夜无望赶到下个城镇,辛里便做主宿在镇里一宿,大家好生休息上半日,等次日清早再赶路。
虚生强忍两日,胃里早被颠得翻江倒海,恨不得举双手同意辛里提议。
这镇子不大,可这是条去往西蜀国的必经路,所以镇里非常热闹,镇里人瞧惯外人往来,瞧见他们赶路前来,并不当回事。幸亏他们来的恰巧,客栈里正好还有三间上房,辛里二话不说地全包下。
辛里躲避虚生冷看自己眸子,尴尬笑道:“这是镇子上唯一的客栈,这间又是余下最好的上房……只好委屈少爷和虚先生了。”
虚生按捺住脾气环顾四周,窗沿长久失修,屋外细雨绵绵,里头嘀嗒个没完,墙角斑驳泛着黄渍,像是雨天渗水又自然风干的缘故,满屋一股子霉味令人作呕,床椅桌角大多掉漆,好在瓦顶尚算结实牢固,否则比镇外破庙真没好多少。
近乎绝望地左右扫看,虚生转身拔腿要走,怀明墨一把抓住,“你要到哪去?”
虚生亮出硬扯出的笑容,干脆利落回答:“马车。”
“前两日谁在抱怨呢,现在赶着去给自己找罪受?”怀明墨态度强硬得很,半点没松手。
虚生站着屋里最干净的地,一脸委屈,看向怀明墨的眼神像路旁受欺负的小狗,“这……半斤八两。”
辛里见虚生那样,立时抖了个激灵,起一身鸡皮疙瘩,见机逃离。初见虚生两张面孔时,他大为惊诧,而今相处久了,已经泰然许多,却依旧习惯不了,江湖传闻脾气清冷的妙僧,耍起脾气来跟个孩童一样,死缠烂打,还尽耍无赖。
怀明墨听那故意惹自己生怜的口气,脸色低沉地摇头,“就住这,这些日子你不愿说,所以我也没过问。可你自己身子状况比我更清楚,非得要我揭穿你么?”
本以为自己装得自然,却没想丝毫逃不过个瞽者的眼睛,虚生叹了口气颇气馁,言语镇定,“旁人跟踪我们多日,就是想探我个虚实,一旦他们知道我武功尽失,还每日要受内伤折磨,那后头的路,就难太平了。”
“这次虽没带郑大哥来,可骆辰和臧丽跟着,沉香的本事你很清楚,还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面对虚生,怀明墨很难长时间生气。
虚生淡泊道:“我不怕,只是没想让你们牵扯进来。”
怀明墨轻笑点了点他木鱼脑袋,“早踏上同条船,哪还有谁拖累谁一说。”
虚生静默思虑良久,无奈地点头,心结系开,他提起精神揶揄道:“扮猪吃老虎,跟我初见你时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只是倔强劲倒没变。”
怀明墨用指节划过虚生鼻梁,轻笑反唇:“一丘之貉,我真想知你还有几张面孔。”
淅淅沥沥的飘雨落了整日,虚生无所事事地坐在没漏水一侧的窗边,望着楼下往来的行人,仔细观察过每个人,满面警觉多疑。
“目不转睛一个下午,你也不累?”怀明墨放下书卷,走到虚生身旁。拉起虚生,发觉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马上吩咐小二准备热水。
“小心驶得万年船。”用热帕子敷过脸,虚生伸展久坐僵直的身背。
怀明墨轻笑道:“辛里几个轮流看着呢,你安会儿心吧。”
虚生虽然很挑剔,也不爱委屈自己,马车装饰确好,但要屈腿睡个好觉实在不易,揉着隐隐作痛的膝盖,想到好些天的折磨,他终究难敌床榻诱惑,或是久看习惯的缘故,如今他眼中这屋里味没那么冲人,床犹看着破旧却也算舒适。
足足盯梢两个时辰,虚生眼酸身乏,算了时辰离开饭时还能打个小盹,近来怀明墨经常搞偷袭,害得自己成天生活在一惊一乍中,预感夜里许还难太平,虚生决定借机补眠,养精蓄锐以对付晚上的拉锯战。
“是谁说被子潮,裹了难受,这会儿倒不介意了?”怀明墨覆在虚生后颈,贪恋着手下的触感。
虚生拨开他手,把微潮的被褥围住全身,话语不顺道:“春寒犹在,我怕着了凉。”
那点小心思哪能瞒过自己,怀明墨摇头叫来隔壁房的辛里,让他去马车里抱来缎被和银碳,又让骆辰去要来炭盆,这来回之间,虚生已迷糊地睡了。
辛里看怀明墨蹑手蹑脚换去被褥,眼眸闪了闪,悄声道:“这虚生近来常思睡,倒是你大好了。”
怀明墨深知难蒙辛里,轻笑低语:“玉琼生对他没用,于我确是圣药。”
“那虚生……”辛里见怀明墨微摇了头,止声没说下去,转念他喜上眉梢,神情中透着藏不住的喜气,“那我也不用怕他。”
怀明墨警告道:“沉香第一个不放过你。”
放置好炭盆,骆辰在窗边用油纸贴补漏,回头瞧辛里正与怀明墨说笑,嚷道:“好你个辛里,我在这忙里忙外,你在那边闲聊,还不过来帮忙。”
辛里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后床榻,瞬间只觉有似暗器的薄片从面前飞过,骆辰尚不及反应,发冠带已松,乱发在风雨中四散,薄片直插进墙体中,风从陷进的洞里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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