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 (苍鹤)

“滚，别碰我。”东方煜舔了舔嘴唇，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又静下心来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哥，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样，就算你喜欢男人，但是我是你亲弟弟啊。”

东方非垣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孟婆依旧在亭子里煮着汤，大锅里的汤沸腾着，咕噜咕噜地往上冒泡。

“年轻人，来喝汤。”孟婆用长勺盛了两碗汤。

东方煜见东方非垣不接他的话，索性便放弃了，他伸手扯了扯东方非垣的衣袖，问道：“哥，我们要不要过去？”

东方非垣笑道：“怎么你怕了？”

“谁怕了，去就去！”东方煜挺了挺胸膛朝亭子走了过去。

“年轻人，这是你的汤。”孟婆递了一碗汤给东方煜，“你们这是双生子吗？我这里还是第一次来双生子呢，快快喝汤吧。”

“这是什么汤啊。”东方煜端起碗嗅了嗅，嫌弃地捏起了鼻子，“这东西能喝吗？”

孟婆敲了敲锅沿，催促道：“来这里的人自然喝得是孟婆汤，赶紧喝完汤前去往生吧。”

“什么？”东方煜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还没死呢！”

东方非垣伸手夺过了东方煜手中的碗，闻了片刻，抬手把汤扬在了孟婆的脸上，“拿这种来历不明的汤糊弄谁呢，定魂珠在哪？”

孟婆拭去了脸上的汤汁，瞬间变成了貌美的妇人，她浮到了半空中，厉声道：“愚蠢的凡人，尔等见神，还不速速跪下！”

东方非垣勾了勾唇角，“哪里来的野神，就算是真神，也休想让我跪。”

“哦，是吗？”孟婆笑道，“你不妨看看你身侧？”

纪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他现下正躺在三生石旁。

晏珩的膝头放着不周琴，泠泠的琴音在这诡异的阴曹中荡了开来。

晏珩见纪宸醒了，关切地问道：“醒了，感觉身体如何？”他现在无法分神，因为还有人在幻境中没有脱身。

“这是怎么回事？”纪宸摸了摸身上所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定魂珠。

晏珩思索了片刻，回道：“可能是那些蜥蜴血的原因。”

纪宸道：“东方是因为沾了蜥蜴血太多的原因吗？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东方非垣蹙紧了双眉站在不远处，他双眸紧闭，嘴唇微微蠕动，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少顷，东方非垣倏地睁开了双眼，他捂着胸口半跪了下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东方！”

东方非垣看了看胸口上的血洞，苦笑道：“没人能逃出自己的心魔，没有人。”

“先别说话。”晏珩伸手捏住了东方非垣的手腕，往里面灌入浑厚的妖力。

东方非垣一把握住晏珩的手，把定魂珠放在了他的手上，笑道：“我没事，我现在想去见见阿煜。”

“见见见，我们现在就带你去见他。”纪宸把东方非垣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不是说你命硬嘛，你这次可别吓唬我啊，你可别因为定魂珠丧命啊，那样我还不得内疚死啊。”

东方非垣笑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我死不了的，你也不用内疚，若我真死了，也跟你没关系，你少自作多情。”

三人用飞快的速度渡过了忘川河和断崖，直接去了七玄山。

可能是没有了定魂珠支撑，一路过的极为顺妥，摆渡人让他们把黄泉带给他一个住在中州的故人。

【西州七玄山】

“行了，我自己上去。”东方非垣伸手推开了纪宸。

“你……”纪宸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晏珩拦了下来，“让他自己去吧，我们在下面等他。”

纪宸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东方非垣这次伤得很重。

东方非垣回头笑道：“没事，我死不了，不用担心。”这次的伤究竟是否伤及根本，只有东方非垣自己知道。

纪宸烦躁地揪了揪头发，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树，“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晏珩安慰道：“你应该相信东方，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了解。”

纪宸不解地道：“你刚刚不是替他疗过伤吗？他伤势如何你不知道吗？他伤的很重，要命的那种！”语气像是吃了炸/药一般，张嘴便是硝烟味。

纪宸盯着晏珩看了一会，他猛地一搓脸，伸手抱住了晏珩，“对不住，我太心急了，对不住，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无事。”晏珩拍了拍纪宸的背，温声道：“别太伤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东方。妖界有上好的丹药，他不会有事的。”

东方非垣一人登上了太真门，都说双生子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他们有着平常人没有的默契。

东方煜一早就有预感，早已经等在了山门前。

东方煜站在山门前看着东方非垣，两人虽然隔了几十个石阶，中间已是一条生死线。

跨过是生，后退便是死。

东方非垣开口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来看看你。”

东方煜舔了舔嘴唇，艰涩地道：“你好像伤的很重。”

“没事，小伤。”东方非垣摆了摆手，继续道：“哥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哥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的事情了，哥知道这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你在七玄山好好修行，哥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说完，东方非垣朝东方煜轻轻地笑了笑，脸带着难得的温情。

东方煜兴奋地道：“真的？”

东方非垣颔首道：“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完，他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东方煜一句“哥哥”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东方非垣一步一步地朝山下走去，他突然觉得他那不可一世的哥哥，背好像没有平时挺得那么直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东方煜伸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就是单纯地感到难过。

莫名其妙的。

“东方！”纪宸见东方非垣下来了，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东方非垣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找天心草了？”

纪宸摆了摆手道：“这个先放一放，你现在感觉如何？”

东方非垣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回去养几天就好了。对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摆渡人的故人应该就是那老鬼，晏珩见过的。”

晏珩道：“我知晓，我会送到的，你先把这个吃了。”说完，晏珩取了一个瓷瓶递给了东方非垣。

东方非垣无奈地笑了笑，他接过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嘴里，“我要是一心求死，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救不回我来，我若是不想死，阎王爷勾不了我的魂。我就是单纯地想对阿煜好，毕竟东方家欠他的太多，虽然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他。”

纪宸虽然不知道东方非垣突然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但目前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放不下就不要放下，放在心上挺好的。”

东方非垣看着纪宸笑出了声，“纪宸，我说你傻吧，有时候你还奇聪明，说你聪明吧，有时候你还蠢到令人发指。”

“行了，我要回香榭了，没事别去打扰我，又事也别去。”东方非垣推开了纪宸的搀扶，伸手整理了整理衣服，纵身飞了出去。

“他……”

“没听出来吗？”晏珩伸手拉起了纪宸的手，轻轻地摩擦着，“东方煜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不是说东方这个人为何不为自己而活，而是他已经把全身心都交出去了，而且不愿拿回来的那种。”

若是纪宸真的没有听出来，晏珩也不愿意告诉他事实，东方非垣这次是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与其让他的生活里没有了东方煜，不如让他死，反倒更痛快些。

东方非垣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毒杀父母，毁掉东方家，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若是问他怕什么，那就是东方煜了。

东方非垣的心魔就是东方煜。

纪宸搓了搓鼻子，闷声道：“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他活该。”

“我送你去泫溟岛吧，你在那里我也放心。”晏珩把纪宸拉了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尖。

纪宸抬头问道：“都到这里了，你不上去看看师尊、师姐还有陆澜他们吗？”

晏珩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七玄山，温声道：“改日吧，待我取回天心草，你再陪我来一次可好？”

纪宸伸手拍了拍晏珩的肩膀，“好，你去苗都吧，不用担心我，我去帮你送黄泉？”

晏珩不确信地道：“你确定不会尾随我？”

纪宸往后一跳，与晏珩拉开了距离，控诉道：“你这人居然不信我！”

片刻他垂下了头，撇了撇嘴道：“我不是想尾随你，我就是想去看看东方。”

晏珩笑道：“去吧，注意安全。”

纪宸伸手抱住了晏珩，蹭了蹭他的颈窝道：“知道了，你也是，早点回来，我在泫溟岛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