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渊这是初入江湖第一次动手杀人。他之前身体不好,为调养身体,练得是一套平和中正的内功心法。这套功夫平时用来是江水平阔,波澜不兴,但唐渊此刻带上杀意便是江潮阵阵,吞天没地。
那人也不曾想唐渊内力如此深厚,一掌袭来竟压得他整个人无法动弹,紧接就着七窍流血,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便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从三长老拔刀到他毙于唐渊掌下也就几息的功夫,八风山庄的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三长老就死得连口气都不剩了。
唐渊一击得手,棋盘上盘旋不散的怨气登时散了大半。他右手搭上那年轻人的肩,又迅捷地从山路上跳了下去,随后赶来的八风山庄庄主同少庄主就只能看到唐渊拎着人下山的背影了。
少庄主年轻气盛,沉了沉气,加了内力问道:“阁下留步。”
唐渊不敢留步,怕被八风山庄的人反应过来围攻,拎着那个一脸凄苦相的小伙子,随口答道:“不留步了,免得沾了晦气。十年之内,八风山庄必倒。”
“少侠?少侠!”
“嗯?”唐渊艰难地从梦里挣扎出来,只见眼前还是那个满脸胡子的马夫,“什么事?”
“少侠,天黑了,寻个地方投宿吗?”
第8章 云来客栈
(八)
“少侠,今晚就在这家店投宿如何?这附近店家不多,过了这家就得在走十几里才有下一家了。”
“云来客栈?好名字啊,客似云来,那就这里吧。”唐渊掀起马车的布帘,脚踏在车辕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唐渊同马夫刚进客栈,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用抹布扑打着唐渊两人的衣服一边说:“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哎,你这小二,怎么这么不懂事,乱掸什么?”马夫上来拦住他,夺过他手里的抹布。车夫大概是跟马混得时间长了,说话很直接,直把小二尴尬非常。
小二哥从车夫手里接回抹布,右手一甩就搭回了肩膀,躬着腰不停地点头:“这不是给您二位掸掸灰吗?二位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吧?小店天字号上房都为您二位备着呐!您来几间?”
车夫朗声大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似是没发现什么不妥,倒是唐渊忍不住朝小二多看了两眼。
“小二你看我们俩是会上半夜住一间下半夜换一间的主儿吗?两间就够了,再多了怕住不过来。”
“客官您真会说笑,”小二一边将二人向堂屋引,一边向着里头大喊,“上房两间!”
车夫把马鞭递给小二,指着外面的马车说道:“帮我把马赶到后院,要喂上好的草料。——给这位少侠来一间上房就够了,给我一间普通的就行了,实在不行把我跟马安排在一块也行。”
“还是两间上房吧,这位车夫大哥的钱我替他付了。——至于剩的钱全留给你当赏钱吧。”唐渊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在手里转了两转,这才越过车夫递到店小二跟前。小二只看着银子眼睛就亮了,这足有二十两,供这两人在这店里吃喝住一个月都有富余了。
只是这银子上怎么还刻着一个章?
小二接过那块银子,背着两人偷偷地端着看了又看,越看越像两个字。跟咱们客栈酒旗角上的那两个字形状还挺像嘛。小二这样想着,但也没放在心上。
若是他识字就能看出来,那是扭曲着的无为二字。然而他不识字,只当这是什么官银,所以上头才有这印。美滋滋地看了两眼,把这银子揣到自己兜里了,另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交到掌柜的账上。
他不识字,却有人对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车夫的表情僵了一僵,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两下食指,略沉了沉脸色才回过头来对着唐渊说:“多谢少侠了,今天我这大老粗也能住一回上房了。”
“客气了。”唐渊回了一句,转头对着小二吩咐道,“小二,别忘了提壶热水上去,再备些吃食,我这走了快一天了,还没吃上饭呢。——车夫大哥,请吧。”他再没说别的,只当没瞧见车夫诸多异样似的,先一步上楼找那所谓的天字号上房去了。
这家店落于官道旁,应该是跟它的店名一样,客似云来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居然没什么客人来。唐渊踩着木制楼梯的时候,总觉得这楼梯踩起来不安稳,好像随时都能塌掉似的。客栈的墙壁上也是一片发黄,真像是个废弃了许久又重新开张的店。
这所谓的“天字号”上房也就是比普通房间稍微干净那么一些,还远远不如普通客栈的上房,更不要提京中又或者是洛阳的客栈了。不但房间不大,打开门的时候还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咳咳,我说小二,你们家这上房多长时间没人住过了?”
“嘿嘿,您瞧出来了?咱家这才重开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饬一下呢。其实空了也没多长时间,就前两天还有一位客官过来呢。就是人有点怪,给了钱之后就把自个儿锁在房间里也不出来,走的也早,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才刚开门,我来楼上叫他,人就不见了。”小二一边抱着新被褥给两人换被褥,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就听见‘扑通’一声,好像有人大早上跳楼似的,您说怪不怪?”
唐渊听着小二描述,只觉得有些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就跟点了笑穴似的,哈哈哈笑个不停。
“客官,您这是?”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去忙吧。”
小二不知道他笑些什么,只道他这人有点怪,接着问了两人的饭菜喜好便下去叫厨房做饭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扑通’一声,太好笑了!”唐渊笑得直扶桌子,笑得累了坐下来双手撑着自己的大腿看着车夫:“车夫大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车夫跟着他干笑了两声,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好,好笑。”
“那大哥为什么不笑呢?”唐渊收了笑声,,声音渐渐冷下来,“是否因为是自己的丑事所以笑不出来呢?”
“少侠,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没猜错的话,无为阁的这位朋友?——跟我到这里是想探听些什么?”
听着他话的马夫面色也沉下来,脸上窘迫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局在握的自信,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一口地喝着。他一言不发,唐渊也耐得住性子,等着他开口。这一杯茶将见底时,车夫才开了口:“既然少侠都发现了,那我也就不装了。”说罢伸手撕掉了脸上的胡子,明明脸还是马夫那张忠厚老实的脸,但他神色一变整个人气势也跟着一变,竟像是换了个人,“少侠眼力惊人,不过在下还是想问少侠如何知道我不是那马夫的。”
“阁下易容术很是精妙,连我都看不出端倪来,不愧是无为阁中人。不过我想你应该不经常出无为阁探听消息的任务,因为你犯了一个对于易容者来说最致命的错误。易容成一个人,不是伪装成那个人,而是把自己变成那个人。那马夫不知道我是江湖人,还以为我就是往京城探亲的普通人,叫我都是叫小哥儿的,你一张嘴就是少侠,简直就是江湖人士,那你必然不是原来的马夫了。再者马夫赶车惯了,下马的时候马鞭都是放在车上的,方便下次赶马方便拿,哪像你随手拿着就下来了。马夫说从没上过京,你却似是路很熟的样子,还知道过了这家店下家店在何处。”
“不愧是苦道人,眼神果然厉害。”那人抚掌而笑,眉眼间已经完全看不出马夫的质朴气息,反倒有一种惯坐高位的贵气。
“过奖了,我自小与最出色的易容匠人相交,对此自然格外敏感些。不过前面说的那些不过是我的推断,最重要的是,我对人再不设防,还不至于在马车中沉睡不醒,以致到了需要人叫醒我的地步,你对我用了什么药?”
“不是药,是我无为阁一门秘术。不过少侠放心,大凡少侠有心提防,秘术是不大起作用的。不过谢某还是想问少侠如何知道我是无为阁中人的?毕竟谢某身上可没写着无为阁两个字。”
“你既然知道我上了这趟马车,那必然是知道我在何处,江湖上知道我落脚何处的不过五五之数。唐渊拿出手来,反反正正,比了个五出来。其中就有你无为阁,若是我的知交好友必然不用易容这等手段。其他人讲究探听消息,需无声无息,最好在别人感觉都感觉不到的情况下把情报拿到手,对轻功自然高。但我看你脚步虚浮,不能说不会轻功,精妙却是谈不上了。再加上那夜你潜入我家,同我交过手,今日我醒来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有些眼熟了,那你必然是无为阁中人。我拿的那二十两银子是那夜无为阁给我的卦钱,之所以拿出来是为了诈你一诈,果然你一瞧见那银子就僵住了。——你自称姓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该不是无为阁主谢三川吧?”
“正是在下。”谢三川站起来向唐渊抱了抱拳,然后揭去自己脸上的□□,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来:“久闻少侠苦道人大名。连连两次都与少侠起冲突,实在不是故意冒犯,少侠见谅。”
这张脸约莫有三十岁左右,右脸颊有一道不小的疤,血肉外翻。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对此非常坦然,行事间透露着一股倜傥飒沓的侠气,使人心生好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无为阁事务太忙,总之这位谢阁主的脸上总有一种饱经风霜,看透世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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