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都认得,这是沈端,桃花针沈端。得罪他就是得罪桃花谷,开罪桃花谷就是开罪天下医者,往后不管是受伤也好,染病也罢,谁人能离得了天下学医的呢?
他一人踏水而来反倒像是身后跟着千人万人似的,明明足尖点过之处水花不曾惊起,看得唐渊也觉得稀奇,他对紫姑说:“你看他这阵势,比我入楼可还要大上几分,桃花针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紫姑看到这里,沈端已到烟雨楼临下,忙笑着站起,对唐渊说:“少侠入楼时一剑斩三人,凭空掀起十丈波涛,也不遑多让。既然客人已到,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紫姑一日是无为阁弟子,便一辈子不会叛逃,无为阁还望少侠多多费心了,有用到紫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两位少侠慢聊,紫姑再催两个菜来。”说着带上了房门,留他一人在阁楼上。
沈端也是第一次来久负盛名的烟水楼,烟水楼是盛名不错,但他久在桃花谷,除了学医便是习武,要是烟水楼有什么病人还倒有机会来一趟。这次若不是唐渊密信相邀,说不定他此刻还在桃花谷中侍奉药草呢。
他来至烟水楼下,四下环顾一圈,只见上楼唯有绸缎之路而已,偏他不熟,此刻已然错过,再返身回去却也不好,便当机立断纵身一跃只扒在了二楼的窗沿上,轻身荡了两荡,手下用力就将自己送了出去,跃至最高点也不停,反而急踏两步,借着上升的劲儿又把自己送的更高了些。
这回终于看见了。
沈端在空中还维持着自己最后一脚腾空时大鹏展翅的动作,却在窗户口看见屋里的唐渊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两条鱼。
唐渊偏着头,带着一脸盈盈笑意,一看就不安好心地对窗外道:“沈少侠来了来吃鱼呀。”
“啪嗒”一声,沈端落在瓦檐上。
只听“呼啦啦”一声,高楼上昏鸦惊起,掠过夕阳的尾巴,一路往西去了。
唐渊离开后的京城,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千面的手艺实在很好,最初连唐渊父母都没能认出他来,但千面不敢再开这样的玩笑,早早地就将唐渊的亲笔信给了他们。
老两口都表示理解,他们这大半辈子见着的儿子有一半时间是假的,小辈们的事管不了了,爱干啥干啥吧。
但千面毕竟是顶替唐渊,为唐渊隐瞒出城的消息,严格说起来叫“欺君之罪”,怎么都不敢太出风头,于是就称病窝在家里。
唐小少爷回京的消息还没怎么被传开,一溜溜抬进唐府的御赐补品就将唐小少爷卧病的消息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唐家那个少爷,又病了。”
“皇上赐的东西进府的时候排了两排呢。”
“谁让人家是皇帝的亲外甥呢?不是从小就身体不好吗?”
“不是已经好了吗?在京里的时间不是也不多?前两天还看他跟户部尚书家的小子一块喝酒来着。”
“哎,人家好不容易身体好点还不兴出来玩吗?不过我可听说这小公子的身体不是娘胎里带的,是有人啊给下了药了。”
皇城根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茶摊上聚集着这么一撮人,他们也没什么正经事,就聚在茶摊上聊天侃大山。中秋时节了还赤脚穿着草鞋,脚扒在凳子上,一手直接端着茶壶往嘴里送。
最后说话的那个人为了证实自己的可信度,还刻意趴在桌子上像说秘密一样的小声说话。但是旁边的人听了都发笑,连茶摊老板都笑得拿不住茶壶:“张老三,又是你那个三姑的七舅的小孙女说的吧哈哈哈,你说我们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事呢?”
“哎,是小舅!小舅!”
他忙着争辩,脸憋得通红,其余几人笑得越发大声了起来,把他的脸越笑越红了。
众人都不防备之际,“哐当”一声,茶摊上落下一柄长剑来,正落在那人身前。
张老三的脸本来通红,红得像块西瓜瓤一样,这一柄泛着白光的剑落在他面前,霎时间把他的脸映得雪白。他双腿颤颤发抖,嘴唇也发抖,哆哆嗦嗦地喊“救命”,这声救命还没喊出喉咙,就接着被又一件砸下来的重物噎回了嗓子。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江湖人的“尸体”。
这“尸体”摔下来的时候还没死透,似乎是憋着一股劲儿来吓他的似的,嘁哩哐当砸坏了茶摊子落在他面前,还挣扎着抓了一把他的裤脚。但他没裤脚,这一把就正抓在他脚踝上。
这一抓就像开启了什么机关似的,张老三的嗓子被吓得尖利起来,像个女人似的大喊了出来:“杀人啦!”
茶摊子上的人也被吓傻了,只不过他们没有他这么倒霉,还能保持些许神志,其中茶摊老板又最机灵,一边心疼他的摊子,一边拽了一人喊他去京畿卫叫人:“快,叫京畿卫去,京畿卫离咱们近还不要钱,五城兵马司办案还要咱们交钱。就说咱们这儿出命案了,找他们的大官,越大越好。”
“行行行!”这人也是吓傻了,听了老板的吩咐就往外跑,待他跑得没影了,被吓坏的几位才慢慢缓过神来:“张老三,你踢他一脚,看看他还活着吗?”
“我,我不踢,要踢你踢。”
“那王哥你来?”
“我?我不来。”
哥几个像是让梨一样让了起来,最后实在熬不过,就都围在这个“尸体”旁边,像看西洋镜一样地看着他。
“我怎么感觉这人没死呢?”张老三说。
“可不是吗?还喘气儿呢,要不给他找个大夫?”
“还是别了吧,找大夫不得花钱啊?我听说江湖人体格个顶个的棒,说不定等他缓缓就活过来了呢。”
“我看也是。”
没等众人商量出个一二三来,京畿卫就来了,铠甲“哐哐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把他们的注意力从那个没两口气的死人身上吸引过来。
张老三也回过头来,看见京畿卫护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走过来。那年轻人一身轻甲,腰间横跨着一柄青钢剑,腰挺得笔直,像一杆红缨枪。
他俯身跟□□的大黑马轻声说了两句什么话,那毛色油光黑亮的大马就温驯地低下了头,他从马上跨步下来,那马立即就乖乖地待在原地,甩着尾巴,再不乱动了。
袁骁挎着剑走到众人面前,堵在他和那尸体之间的众人赶忙哗啦啦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看他半蹲到尸体旁边又哗啦啦地围了上去,拉长了脖子往里看。
袁骁看见地上趴着的这个人只觉得眼熟,再看桌子上落的那柄剑,一柄泛着寒光的软剑,虽是软剑却比一般的剑更利,正是成乾剑,那这人必是王成乾无疑了。
王成乾作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又是八风山庄少庄主,从小到大从来只有他砍死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人来砍他了?
“抬回我府上,”袁骁站起来对身边跟着的副手说,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改口道:“抬回军营吧,叫两个善治外伤的大夫来,保住他的命。”
茶摊老板一直跟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完,就凑过来,脸上的皱纹一笑笑得像朵花,袁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离他最近的两个兵道:“你们两个,给老板修一下棚子。”
说完就兀自留下还在酝酿话语的老板,走了。
王成乾伤势不重,最重的一处伤是被弓箭击中了后心,满身的血一半是他自己的血,另一半都是其他人的血。之所以不得已落在茶摊子上,是被人连续追杀了接近半月,身上又多处负伤,实在没有力气了,爬上了城墙,头一晕就一头栽了下来。
“你知道是谁追杀的你吗?”王成乾刚醒,躺在京畿卫的临时营帐里,身边两个大夫绕着他为他敷药。袁骁坐着,身边放着那柄成乾剑。吹毛立断,果然好剑,他这样想着,听王成乾说完受伤的原因开口便问。
“当然,是无为阁。——半月前我曾经在无为阁手下救下一个被追杀的,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成为被追杀的。”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他问。
“这我怎么能告诉你?”王成乾就算是刚从伤病中苏醒过来,也秉承了八风山庄从不吃亏的原则,这原因就算是袁骁是救他一命恩人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王成乾,你不说,我自然也有办法知道。”他伸出两指,在成乾剑光亮的剑身上屈指一弹,成乾剑立刻发出“嗡嗡”的嗡鸣声,像是被人劫持的姑娘的尖叫。
第21章 又是假的
(二十一)
“你这福祸章是假的。”袁骁接过王成乾递过来的福祸章,翻着看了两遍,就随手扔了回去。王成乾还在宝贝他刚刚拿回去的剑,被玉章子当头一砸,差点没砸懵。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章子,怒目瞪视着袁骁:“你说什么呢?什么假的?”片刻之后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把这宝贝从我手里骗走对不对?”
“相信与否全在王少侠你了。这些年福祸章流落民间,多少朝廷重臣和江湖侠士都想找到它,它怎么会随便就流到一个西域人手上,更何况还是一个被无为阁下无名弟子追得到处跑的西域人。我相信王少侠的眼力,应该不会为了这一个假章子而甘愿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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