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且慢。”萧煜缓缓步过去,笑道:“小姐姐欲杀本王,便杀罢。”
女子震惊不已地看着他,愣了许久后终于明了萧煜眼色之意。捎剑起身,一路追着萧煜杀去。
到了一处空旷之地,环顾四下只三人跟来,萧煜便出手制止了追逐。看着面前不远处仍旧指着他的剑尖,目光向上看着女子,道:“小姐姐可愿告诉我们?”
“说来话长,家弟被扣在城中喜来酒楼对面一处商贾家,王爷,小女子求求你了,救下家弟,我愿一死。”
“姑娘,你是否算错数了?”李容若在萧煜身后幽幽出口,“而后,是否还要安王爷养了尊弟?”
“我……愿做牛做马回报王爷,请王爷定要救救家弟,求王爷。”说着,便跪下不住磕起头来。只是在动作中,刻满了不甘。
想来,亦是有几分傲骨之人,若不是姐弟间感情深厚,又岂能甘愿求人又自刎?
只是,此人武功不高,为何偏偏要寻她来于大庭广众下行刺?
“小姐姐,先起。”他只道这一声,却不去扶起她。转身朝可陵道:“小二,你去一趟吧。”
“什么?少主,王爷他······”
李容若正眼亦不看一眼萧煜,转身就走,道:“可陵,小心些。”
“是。”可陵一脸苦楚白了一眼萧煜,朝李容若背影行了个礼便捎上女子前往营救。
“小容若,你可真善良。走,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李容若闻言一把将他衣襟揪住,神情忿忿又急切地凝视着他。“萧盈辰,你若是把我当作裴绪之,那我杀了他。你若是装疯卖傻,那我杀了你。”
第37章 夫人
小镜子一下便暴跳起来,连忙冲过去欲将二人分开。奈何萧煜一个眼神将小镜子打发了去。
萧煜回望进他眼中,苦苦一笑,道:“养的闲人千千百,贤人却唯你李容若一人。这一与千,我愿选这一,你若要杀,便杀了我罢。”
李容若紧了紧揪住他衣襟的手,勉力将心底异动硬生生压了回去。“好一个借由染毒装傻之安王爷,安王爷所忧,怕是不久便要来了。”
萧煜朝他靠了靠,轻轻在他耳旁吹风道:“早已来了,在这悬崖上跃马时刻,容若可愿加入?”
“呵,王爷帐下英才荟萃,何需李某?”
“可帐内却连个闲聊的亦都无有。”
“方才那女子,人可愿为你做牛做马,王爷不需担心。倒是李某在此处叨扰王爷了,若是无甚事,待可陵回来,我等便回江湖。”
萧煜闻言哈哈一笑,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镜子,道:“有人处便有江湖,此地草野唯余二人,早已是一个江湖。不知容若要回何处去?”
“王爷的江湖太大太险,李某消受不起。”
“容若,你一而再再而三救助本王,为何偏偏不愿停留?”萧煜轻轻扣住他肩膀,眼底波澜似要融进所有秋霜冬雪。
“萧盈辰,我曾问你是否相信我,你可还记得你的回答?”他漠然打下肩上的手,转身踏步前去。
“我信你。”
语声笃定,不容置疑。那一阵被下药的日子里,他一次一次怀疑猜度他,一次一次拥着回忆与虚假而活。可今日,即便迟了,这便是最恳切的回答。为他,为自己,给予个交代。
李容若停下步来轻轻笑了,眼眸却染上了淡淡朱色,道:“王爷记错了。”随后又再度往夕阳而去。
萧煜看着他被拉长的身影陷入血红里,顿时便一股子恐惧席卷心头。那日千军万马中,他了无颜色的面容倏然又重现在他脑中。那种天地寂灭的孤独与哀痛,他再不愿重历一回。提步向前一把从后环住他,伸出右手将他笠帽翻落,而后转过他的脸便要凑上去。只是望着李容若冰冷无波的脸庞,他终究是愣住了。
他的眼里便是广袤草野,又何曾有他?
“容若,经此多事,我与你之间早已分辨不出究竟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即便是陌生人,亦已情谊根深蒂固,到今日为何你却偏偏执着于信与不信?”
“王爷,李某虽是江湖草莽,亦不愿因错交而失了卿卿性命,望王爷见谅。”
“那你……如何方能留下?”
李容若眼眸一眨,挣开他,转身笑道:“那要看王爷如何令我信服。”
萧煜心中戚戚,真心尚且无法令他停留,世上还有何物可将他收入囊中?可转念又一想,所有他以为的真心皆出于口舌,所谓听其言观其行,他何曾有多少行动?李容若不相信他,罪魁祸首本便是他,他又何能说服他留下?
世事机变中,他胸中尚有巍巍山峨纵横江河,却因着李容若的来来去去而渐渐空虚起来。原来无管春夏秋冬,山河皆是枯瘦黑白,只有那人融了进去,所有方能流光溢彩。
李容若便是他人生的调色盘,即便他能够预想,李容若永远不会因他一句“你来了”而回应,他终究无法否认事实。
既不能否认,为何还逼迫自己与他人否认?人皆是自私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面对一切,不论目的是为人还是为己。那么,便让他自作主张罢。
萧煜定定深望着他良久后,桀骜一挑眉,吹了声口哨,笑看着李容若吩咐道:“漆月,告诉宫之善,本王与李公子外出寻医,靖南一切便有劳他了。”
漆月阴鸷地看了李容若一眼,答应行礼便倏然消失与残红中。
“隐者?隐术着实了得。”
“容若见了隐舍头头,是否愿进去与他争个高低?”
李容若白他一眼,不屑道:“王爷若要寻医,便自个儿去吧,恕李某不奉陪了。”
“容若,若你不去,我何需去寻医?我又如何令你信服?”他笑看他愣住的表情,又道:“小镜子,准备行囊与马匹,不必车驾。”
“王爷,匆忙行事原本便使不得,而况现下情况特殊,怎能孤身离开?”小镜子跳将起来,急忙嚷嚷道。
“怎会孤身?容若陪着本王呢。”
李容若着实满脑子迷糊加一肚子苦水,不解,问:“王爷欲往何处去?”
萧煜一脸沉溺欣慰,道:“去了便知晓。”
“哦?我倒要担心自己被卖了。”
“容若聪慧,不卖了本王便是幸事了,本王岂敢打你的主意?”
小镜子被两人逗笑,便没心没肺地将方才担忧之事抛诸脑后,笑道:“王爷何时不在打人家李公子主意了?”
李容若闻言,脸色霎时沉了。萧煜见状,狠狠瞪了小镜子一眼,道:“还不去准备?”
小镜子瑟缩了下,吞吐着问道:“呃……不知王爷……要去何方?小镜子好打点行装。”
他抬头往西北望去,神情如山中千变气象,忽阴忽晴,令人琢磨不透。若是往粗了说,或许只是又爱又恨无奈至极。“……都城。”
“什么?王爷万万不可,万一……”
李容若亦忍不住说道:“何必置身险境?”
“为了令你信我,不亏。”
李容若虽有几分动容,然亦知此行凶险。为打消他念头,便在脑中不断搜索着自己与他在永烁城的点滴,却依旧不能明了究竟萧煜要带他看的是何物。眉头微皱间,远处却有一匹马赶来。
三人望去,静待。
马上之人竟是可陵。
可陵勒马,下马,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表情却有几分疑惑。“少主,那姐弟已被安置于城中一处农家,那女子言说若是日后有需要,她可鞍前马后,望王爷莫忘记还有她可驱驰。”
萧煜闻言亦不解,道:“不过平凡女子,如何可用?”
可陵闻言诧异不已,知晓萧煜当真如李容若所疑般装疯卖傻,便将惊讶按了下去。
“怎么无用?纳为王妃也行啊。”小镜子瞧见可陵来了,揶揄萧煜一句后一溜烟便跑过去与他说着萧煜寻医之事。
萧煜闻言不气却忍俊不禁,朝李容若觑去一眼,道:“本王已有王妃,何需再纳?”
李容若白他一眼,道:“王爷无意中收了个大有用处之人,怎可屈尊纳为王妃?只怕王爷愿意她人未必愿意呢。”
“此话怎讲?”
李容若耳目虽不多,然易海与术海围绕的易术大地八国中,除了有实力相互竞争一统宝座的五大国外,连三小国皆有耳目。方才那女子分明不该在大曜土地上,想是祖国那场血雨腥风未曾放晴罢。来了此处却遭威迫,亦是可笑可悲。
李容若面对萧煜的疑问只作听不见,打断可陵与小镜子,问道:“可陵,可还有何事?”
李容若与可陵相处久了,自然知晓可陵面部表情何时会有各种表现又到何种程度。他下马时双眉紧皱,怕不止这一疑惑。
可陵揖了揖,瞧了一眼萧煜,道:“少主,少……嗯……少夫人来了。”
李容若一听,不免亦皱起眉头,偷看萧煜一眼,虚虚问道:“她来此做甚?”
“属下方才安置那姐弟二人时见着少夫人,未曾多言,只知闻说少主伤重,满心担忧便来了。属下将少夫人安置在一处客栈中,特赶来报告少主。”
“是谁透露给她的?”
“不知,莫不是桃……呃……”
李容若看他看着萧煜欲言却止,果断接道:“并非,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可陵,速带我去。”李容若翻身上马,就要拉可陵上马,衣袖却被一只手拉住。
李容若望见他眼底的伤怀,不免一怔。两人便如此静静对视许久。
夕阳只残余些许热度,雀鸦归巢,又到了老枭出外觅食的时候了。静寂的草野上,上演了一场寂凉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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