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宫兄以为该如何做?”
“雾中前行,便唯前行,无甚可做了。”
萧煜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既如此,何需问?你是闲着了?”
“怎的能不闲呢?”说着,宫之善便迎面打了个呵欠。
窗外传来打更声,“锵锵锵锵”,已是四更了。
鸡鸣狗盗之事,往往趁着灯火歇息时一跃而起。然今夜,竟似过于平静了,连狗吠声掩息在夜幕里。
漆黑里,两人依旧对坐着,不言不语,呼吸匀称,仿佛房中人早已熟睡般。
忽而,马厩里响起了一阵轻微马嘶。萧煜与宫之善听得,眼里皆冒出了冷光,只是他们仍旧安坐着不动。
轻轻的轱辘声,偷偷的窸窣声……
萧煜起身,人过无声,须臾间便与宫之善出现在瓦上。
萧煜俯视着底下偷换军粮的十数人。那些人脚步轻浮,动作灵敏,不消说定皆是武林中人。莫非安朱与江湖合作,遣了间细进来,抑或是收买了大曜中人?
萧煜目光稍稍飞远,便见不远处梧桐枝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姿态清冷,似树梢间的秋月般不食人间烟火。
人如月,月似人,树梢头。
萧煜脚一点,朝那人轻身去。月下地上划过的黑影,令搬运食粮的十数人皆停了停,然眨眼间便又动作起来。
宫之善站在屋顶,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换粮。瞧军粮旁歪倒的兵士,定是与此时在房中休息的所有人一般皆被下了药,故而闻得动静亦无反应。
宫之善明白,这群人在他们飞出窗子时便已发觉他们。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面不改色的换粮,想来是不怕被他与萧煜知晓,不然便是狂傲到以为有能力将他与萧煜折杀。
抬眼远望,只见萧煜不急不忙朝树干上的一袭白衣掠去。
萧煜望着那树枝上右脚动了动想飞身逃离却最终依旧停留的人,立在树下昂首。
良久,一阵秋风拂了拂两人衣发,缱绻两圈便撒手而去。
萧煜看着眼中的白纱飘曳,轻笑道:“容若若是不下来,我便上去了。”
负手立于树枝上的李容若闻言低头,看了他许久后,翩然而下。
“不知王爷叫我有何事?”
依旧如山谷幽梅,冷淡洁傲。
“容若说错了罢,应是我来问问虚怀公子,公子要做何事!”萧煜轻笑陡然变得冷峭起来,连称呼亦改了。朝前跨近一步,盯着面纱后双眼所在之处,等着他回答。
“如王爷所见。”
“容若你是大曜人么?”他语气又冷了几分。
李容若张了张口,久久不言。终于开口,却如此答道:“生在长在江南雨花陵。”
“既是大曜人,为何要如此做?之前见你……”当真做了敌方军师?话未出口,他忽而停了停,改口道:“携了数十人助我大曜阻挡安朱军队,今日怎的做此等叛逆之事?”
李容若闻言摘下笠帽。一张绝伦脸面迎着月光变得清透却恪人,让萧煜内心蓦地沉了一下——一脸疏离冷硬,却又带了几分愁绪似是左右摇摆不定,当真归了安朱么?
斜了他一眼,李容若径自朝食粮走去。抬头看了一眼屋顶的宫之善,见其惊愣几秒后盯着他疾飞下来,便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然笑意。
向来见其容貌者,非瞽即亡。然今日,他却不愿意对此外人动手。
宫之善站定他面前,硬是截停了他去路。瞧瞧他,又觑觑萧煜,惊讶盈满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王……萧兄,这位是……裴公子?”
萧煜看着绕过宫之善继续朝前走去的李容若,笑着摇了摇头,阴冷又哀伤。
李容若抽出剑,一把刺向换下来的一袋军粮,割开一个小口,挑了一小把出来用手兜着,朝身后随着的萧煜说道:“王爷可回去验验。”说完,将手中的米粒给了宫之善后,脚一点地刚欲离开却被萧煜抓着袖摆。
“容若,不如你亦随我与米一同走一趟罢?”
李容若白了他一眼,抬剑欲割裂衣袖,却被一眼识破他动作的萧煜一把握了他手腕。萧煜便顺势将长剑抵在他脖颈上,对着狠狠瞪着他的李容若笑着,道:“查清楚了便放你走,不然本王如何向三军交代?”
换粮众人逐渐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剑,正欲对打一番,李容若却淡淡吩咐道:“可陵,带他们回去,该做何事便做何事。”
“可少……主人,属下的职责便是保护主人,若是主人要去,把可陵亦带上。”
“不必了,回去吧,执行命令。”李容若紧紧看着他,语声虽平淡,然可陵却听懂了意思。
该做何事便做何事,“何事”方是命令。
“可若是主人欠佳,属下……无法做任何事,因为没有意义。”
萧煜闻言,知定有其余内情。原本想一探究竟,然见着可陵那种护主心切的焦急神情,他却莫名焦躁起来,将目下抽出内情的时机抛到脑后,邪邪一笑,道:“既然此人心中有你,你便让他随着罢。”
第25章 收困
正午刚过,秋风已凉了起来。疱屋内,众将皆眉头紧蹙。
萧煜看着那只一个时辰前食了新进旧粮的灰狗直挺挺躺在地上,与众将一同陷入沉思。
与众人不同的是,身旁站着的李容若,却依旧一派高山不动自有风华的情态。此般意态,着实令跟着他的可陵着急一大把。然而自知自家主子性子,便亦只能藏在身后替他担忧而无法干预。
白何冷不防拔剑而出,直指李容若,目光扣住他,道:“这位公子,你如何得知这粮食有毒?又为何偷偷为我们换上好粮?”
李容若抬手挡了正欲冲动的可陵,缓缓移转身子,面对着他,不疾不徐不惊不惧,道:“李某下属截了安朱投毒间细,搜出其携带的行事小本与卷肠毒粉末,铺想开来便知你们军粮之危。至于为何为你们换粮,不过是尽一份雨花陵人的心意罢了。”
“当真?”
李容若淡淡扫了一眼萧煜,嘴角翘了翘。回眼正看白何,道:“将军若是不信,李某说再多,将军亦不信。再者,李某性命如何,说到底取决于将军,李某为何要欺骗将军?”
“两国对战,间细出没,本将不得不防。而况,这位公子,熟能知你是不是故意先投毒后换粮,借机博取我们信任好混入军中窃取情报?”
苗行源捋着胡子,正正看着李容若。虽说隔着面纱,然他亦真切感受到此人非比寻常,自觉应及早对其防患于未然。可脑中直觉却与理性相悖。思索了许久,终于接着白何话语说道:“办了好事却有嫌疑,不如先打入军中大牢关押起来,好调查作判。”
“可行。”
“便如此做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需调数十兵士守着以防逃脱。”
众将赞成附和,唯宫之善瞧了一眼可陵,又掠了两眼萧煜与李容若,扶额嗤笑道:“怕是关不住此人呢。”
白何闻言眼中寒光乍起。国家大事,与其日后受其威胁,不如当下速而杀之。若是冤屈了,算是他白何对不住他了。
脖颈上的长剑盛气凌人,带着罡风之势横切过去,连白纱亦为此竭力展了展。
李容若处变不惊,身旁的可陵见势不好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弯鲜红炫目下便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柄长剑,两处创伤。
“白将军,未免操之过急了。”萧煜夹在两人之间,右手紧紧握着剑身,挡住了长剑去势,目光阴厉地看着白何。
接触到那如猛虎猎敌一般的目光后,白何右手一震,收了剑,咂了咂舌,道:“王爷难道不明白小祸不除大难由起?抑或是……”他眯着眼盯着他,却不再说下去。
萧煜却懂得未完之意,忍俊不禁,道:“我既生而为大曜之臣,定当全力对付外邦之敌。至于会否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自然只能于萧墙之内。父皇生我养我,纵有千万般不快不得,亦难灭生养之恩,故父皇仍在,绝无倒戈之理。本王如此想如此说如此行,将军若是依旧觉得本王会倒帮外人,本王亦无话可说。但此人不惜掷费重金偷换粮食救我等性命,难道将军要恩将仇报?怕是底下兵士们闻说亦会对将军此举颇有微词罢。将者,智、信、仁、勇、严,白将军作为驻军第一把手,更需步步为营方是。”
在场众人不曾料萧煜竟当众毫不避讳,纷纷不自在起来。在他们眼光闪闪烁烁进进退退间,萧煜已为他们做了决定。“此人还是先随我回府,若是有任何嫌疑证据,本王将他交予诸位发落。本王,绝不姑息养奸,亦不会让任何大义之士受屈。”
“这……王爷,三思呐。”苗行源一拱手,老脸上满是忧愁着急。
程序今等人在上一战中未能亲历最后激战,但随着李容若一来便听闻苗行源底下副将廖起与他们说了一番眼见却未证实的猜疑。他们亦在寻思着此人是否真是安朱军师,这会儿晦暗不明中,他们自然是站在保险一派上,纷纷出言相劝。
奈何萧煜定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众将最终只能妥协。但萧煜亦需答应他们的条件——不得让李容若离开王府,不得让李容若与除他与小镜子外的任何人接触,包括可陵。可陵属于李容若下属,只得在军中当个养马人,而养的马,来来去去只能是那两匹,其余马匹一律被他人看管半分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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