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宣帝献宝一般让萧玉衡尝,萧玉衡挨个尝过,细细品过,最后赞道:“阿衍厉害,算得半个御厨了。”
一句话扫清了承宣帝此前所有的颓气,他心下大喜信心倍增,端起碗筷同萧玉衡一起吃起来,想必普通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衡哥哥,近日清点宫中库房,发现有些前朝画卷,均是大家手笔。其中有几幅冬梅,我这回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挂在何处,吃过饭后我帮你挂。”
萧玉衡凝望着像孩子一样幸福扒饭的承宣帝,道:“是思儿说的我喜欢梅花?”
承宣帝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嗯。”
“那思儿可有说过,我为何喜欢?”
承宣帝一愣,抬起头来,“没、没有啊。”
萧玉衡笑了一下,起身去柜中取了个小东西出来,递给承宣帝看。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镂空雕花圆木盒,瞧着十分精致。
承宣帝一愣,这个东西,似乎是……
“我与阿衍共度的第一个冬天,太后将小朵的腊梅装入此盒送给阿衍,挂在身上便香气四溢,阿衍十分喜欢,他说这样好的东西,必要送给衡哥哥……”
承宣帝不由地睁大双眼。
萧玉衡低眉一笑,“自那时起,这个木盒便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就一直喜欢梅花了。”
“衡哥哥……”承宣帝动容。
“阿衍一片质朴情意,这是无论多少名家大作都比不上的。”
用过饭,二人坐在院里,一边饮茶,一边看菜畦碧绿花朵多彩,看远山青翠云朵追逐,听风声过耳水塘叮咚。
不多时下起了雨,二人坐回廊内摆上棋局,不为纵意厮杀,而是边下边聊,闲适盎然。
这雨一直下到晚间还无一点停的意思,似是老天爷故意留客。
承宣帝负手看着雨帘,今日的一切令他太快乐了,临到要走的时候他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可他已提前答应了萧玉衡,总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萧玉衡也一直喜欢他勤勉的样子。
他低着头,努力下定决心,终于道:“衡哥哥,那……我就先走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就转身离去。
萧玉衡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脸,“雨中山路难行,不如明日再走吧。”
承宣帝大惊大喜,“这……可是……”
“明日并非大朝会,若是近日清闲,又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赶至中午回去开午朝,也是可以的。”萧玉衡扭头看着雨帘,“夜幕已至,这样走,我也担心。”
承宣帝眸中放出喜悦的光,将手掌竖起来,“那、那好……下不为例,我、我保证。”
那又呆又正直的模样不禁又让萧玉衡笑了。
沐浴后,帝后二人平躺在床上,各自规矩。
萧玉衡的心悸之症需清心寡欲,不得激动不得操劳,承宣帝自是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何况有了今日的幸福,又能这样躺在一处,他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满足得有点过头,他睡不着。
于黑暗中望着身边人的轮廓,静听空气中流转的气息,他准备了一下,道:“衡哥哥,你还生我的气么?”
“嗯?”萧玉衡也没睡,声音十分清醒。
“就是……我瞒着你亲征的事,我知道错了,真的。”
“此事也并非全是你的错。”
承宣帝一愣。
“当时我心中着急,想法不禁片面,说话亦欠妥。后来我又仔细想了,阿衍之所以想要讨好于我,大概是我给你的信心不够。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都拘泥于一些过往,相处之时不免受制。其实有些事情聊开了,当你我都明白了对方喜恶的边界,也便没什么了。夫妻之道,你我从前都修得不够,但好在以后还有许多时间。”
“衡哥哥……”承宣帝大喜。
“加之先帝病重时始终放不下南征之事,又嘱咐我一定要好生辅佐你,或多或少地让我觉得有压力,是以后来行事便不敢有任何差池。”
萧玉衡侧过身,将手放在承宣帝胸膛上,紧紧依偎着他,“不过,先前申合子先生所说之‘宽心’,我如今已经懂了。从前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若因此连性命都丢了,不能守在自己重要的人身边,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所以我得改换想法,因为我还想陪着我的阿衍,陪着我的思儿、清惠和恕儿。”
“衡哥哥,你……”承宣帝激动起来。
“总之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是比阿衍更重要的,君臣、师徒、玩伴、夫妻、爱侣,从你我相识的最初,这些东西大概就已经分不开了,你我又为何非要区分,那不是自寻烦恼么。”
承宣帝大震,“你、你说得对。”
萧玉衡笑起来,“等下一次吧。下一次阿衍来看我的时候,想必我的身体就可以了。到时我们好好温存一番,我心中亦念着阿衍……很久了。”
仲夏山中清爽,蝉蛙微鸣,雨声淅沥。
承宣帝伏起上身,小心翼翼地将萧玉衡抱在怀里,只克制地亲吻着他的眼角眉梢,仿佛对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第67章 番外3
傍晚, 司幽与顾重明结束了公务,共乘马车回府。
一路上,顾重明眉飞色舞地讲着今日的趣事,时而打开车窗,看临街门面与四处行走的商贩,打算遇到好吃好玩的就买回去给宝包和小女儿。
“咦?”顾重明四处逡巡的大眼睛定住,“那不是窦大人?”
坐在对面的司幽闻声过来, 从窗口看出去,前方路面上,考究的马车停在当中, 车夫弯腰在车轮处敲敲打打,旁侧茶棚下,窦将军坐在长板凳上,手撑在一侧, 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挺出高高隆起的肚子。
“应当是车坏了。”顾重明道。
司幽随即命令停车, 亲自前去询问。不多时,窦将军被请到他俩的马车上,马车拐一个弯,首先去向窦将军的家。
窦将军坐正身体, 正正经经地道谢。
“举手之劳,窦大人切莫客气。”司幽尚未开口,顾重明便当仁不让地以主人之姿接了话,“窦大人, 你快生了吧?”
窦将军点点头,“就是这几日了,明日起,我便告假待产。”
“哦。”顾重明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周文章不来接你?临产前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譬如今日这样的,若非我们经过,你还要等多久?前后一折腾,万一累着你或孩子……”
司幽无奈,伸手碰了顾重明一下,顾重明的话语戛然而止,气氛一时尴尬。
窦将军为难地笑了笑,道:“他要参加明年的科试,虽说他有才华,但科试毕竟是头一次,所剩的时间又不甚多,是以一直留在家中,读书备考。”
“原来如此。”顾重明点点头,又不甘地说,“可出来接你一下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吧,事有轻重缓急,科试固然重要,但毕竟还有大半年,就算失败了也还有下回。但你离生产不过只剩几日,万一有个好歹,那……”
司幽实在忍不了了,按住顾重明的脑顶,“你忙活了一天,不累吗?有精神长篇大论,不如回去清扫浣洗,还能省个人力。”
“大幽……”顾重明愤愤然。
窦将军只好继续尴尬地说:“其实……他只是今日没来,从前他经常来接我的。”
“哦哦,那就对了,夫妻之间就该这样。”顾重明喜滋滋道,“就像我同大幽,我俩的衙门隔了好一段距离,按说分头回家其实最方便,但我俩一直都是我去找他一同骑马,或他来找我坐马车。现在有了孩子,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能想方设法地挤,窦大人,你说是不是?”
窦将军微微垂着头,低声道:“嗯……正是如此。”
马车行至窦将军家,三人下了车,在府邸外空地处道别后,司幽与顾重明登车离开。
刚一上车,司幽就劈头盖脸将顾重明一顿批评。
哪壶不开提哪壶、破坏他人夫妻和睦,几次三番制止都不听话,末了还加了一句,你的心眼儿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然后司幽抱臂坐在角落,一脸很生气的样子。
又生气了。
顾重明晃晃脑袋,发扬死缠烂打无所畏惧的本领,凑到他身边讨好地叫:“大幽。”
司幽厌恶地将脸扭到一边。
“大幽你听我说,我其实是为了窦大人好。”
司幽鼻孔里出气。
顾重明再凑上去一点,好生解释:“窦大人平日大多独来独往,都快生了还是这样,所谓见微知著,想也知道周文章不够关怀他。窦大人一向隐忍,不出大事就不吭声,长此以往怎么能行?所以我得刺激刺激他,让他跟周文章发火,让周文章意识到自己是个大混蛋!以后周文章对窦大人好了,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说得轻巧。”司幽一脸不信,“你怎知道事情会向你所预计的方向发展,万一他俩只是吵闹一场……”
“不可能,我顾重明历来算无遗策,这点小事自是手到擒来。”顾重明得意起来,仰起头使劲儿晃小龙角刘海,恨不得将脸贴到司幽脸上。
司幽厌恶地将他那白嫩的大圆脸推开,“总之,你这做法我不赞同。将军心思细腻,你这样说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会难过。我看……你就是想借机报复周文章吧?”突然想起了什么,笃定道,“一定是。以周文章的才华,考中是必然的,问题只在名次。万一他考了状元,你这个后排进士觉得丢脸?而且你是因为……才没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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