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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马上生包子 完结+番外 (太紫重玄)


  顾重明张着嘴用力喘息,神情越发艰难,双眼拼命地忽扇几下,眼看着就要阖上,接着身体一软,直直倒下去。
  “傻书生!”司幽吓坏了,蹲下将人抱在怀里,“你怎么了?你……”
  “大幽……”顾重明气若游丝,却还笑着,“从前我一直拼命地撑,但如今你来了,我突然就放松了,觉得安心了,觉得不用拼命撑了……所以、所以我突然就没力气了……”
  他颤抖着去够司幽的手,像是因为话尚未说完,很着急似的,“其实你吃味生气,我很欢喜……你半夜不睡跑出来,就是要找我吧……”
  顾重明的声音再低下去,唯有附耳过去才能听清。
  “你来找我,我更欢喜……我知道三年了,你我心中都压着道坎儿……”他终于闭上眼睛,嘴唇地动,“但是我想要……我想要我们一起渡过去……”


第44章 拼命三郎顾小明
  司幽本以为顾重明是又累又冻才晕的, 抱着他回到卧房,找来随行军医一看,才发觉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湿气入体、积劳体虚、脏腑淤血,隐隐还有中毒的迹象。
  司幽吓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名称为何会出现在顾重明身上,他看着床上昏过去的人,总觉得他是故意逗自己, 好像随时就会蹦起来吓自己一跳。
  军医暂说不准病因,衙门找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稍一询问诊视就清楚了。
  大夫说, 人人皆知云潭出名砚,吹捧名砚的质地工艺巧思,赞美制砚工匠及文人墨客,却都忽略了砚坑中开采砚石的劳役。
  砚坑埋于高山深潭之中, 阴冷晦暗、潮湿无比,许多名品砚石生于人力难以企及的自然绝险之中, 且极易损坏。
  为了完好开采,劳役们不眠不休,处于寒潭之下,立于绝壁之侧, 四肢冻得发僵,却不能出半点儿差错。是以肌肤皲裂肿烂是常事,湿气毒气入体是小事,能平安活到五十的都不多。
  司幽惊呆了, 他猛然掀开顾重明身上的棉被,继而扒开他的衣裳,从前被当作天潢贵胄养出的莹白细皮嫩肉上布满撞击擦划之痕,竟比自己这个征战沙场的人还多。
  他恍惚重逢那夜,是顾重明首先吹了灯,也未脱掉上衣,他当时很自然地以为是因为在堂屋不便,又一心沉醉,根本没有多想。如今才知道,原来那是故意遮掩。
  司幽忍着心痛,给顾重明穿好中衣裹好棉被,回头向大夫郑重一揖。
  “有劳您全力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
  大夫却叹了口气,犯难地摇头,“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告诉将军,这其实不算是病,但却……无法可医。”
  司幽震惊,“你说、你说什么?!”
  大夫悲悯地望着床上的顾重明,“这位小哥体内的湿气、毒气和淤血难除,为今之计只有停止再下砚坑,好生安养,以求多撑一时是一时。”
  大夫又摇摇头,心中想,砚坑劳役多是穷苦出身,好生安养,谈何容易。
  司幽愣了,他反复品味大夫的话,那意思是……顾重明活不长了?
  怎么、怎么可能呢?
  他方才还同自己说话,还精精神神地四处蹦跳,怎么、怎么就……
  他们才刚刚重逢,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
  司幽的心全乱了,又胡思乱想起来,疑虑是不是因为自己来了他才发病,是不是他俩本不该相见,此番难得重聚用完了福气,所以顾重明就……
  那为什么不报在自己身上?!
  司幽颓然坐在顾重明身侧,心如乱麻望着他,“他何时能醒?”
  大夫道:“老夫开个方子,服用后三日之内应会苏醒,只是……”
  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司幽明白。
  送走大夫煎好药,他亲自喂顾重明喝了,盯着那沉睡的面容混沌了好一阵,终于从疲惫中坚持站起,走出衙门。
  走到顾重明住的小院前,听得其中欢声笑语,有小虎的嗷呜,有宝包的童音,还有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司幽疑惑地敲门,不多时门打开,一个少妇站在面前,肌肤有些粗糙,五官倒属姣好。
  少妇一愣,不由地上下打量司幽,似是没见过这般好看又华贵的人。
  “大将军!”小童抱着小虎跑过来,仰头看着司幽,“你怎么来了?”
  “你们……认识?”少妇茫然地问。
  “王婶婶,他是大将军,是我爹爹的朋友。”小童摸着小虎,奶声奶气道。
  突然,小虎浑身的毛炸开,它暴躁地抖了抖,“嗖”一下撞进司幽怀里。宝包吓了一跳,吃惊地问:“虎将军怎么了?”
  司幽覆手按住小虎顶起的脊背,一边安抚一边难过地想:自己身上有顾重明的味道,小虎一定是发觉顾重明不好了,所以才……
  宝包犹豫地往司幽跟前走了两步,踮着脚抬起手,关心地去摸小虎。
  司幽看着那与顾重明如出一辙的动作,心中狠狠地疼。他克制地吸了口气,看向少妇,“您是……”
  “哦。”少妇这才反应过来,双手在衣裙上擦了擦,“大人有礼,我是隔壁王家的,顾兄弟说这两日忙,叫我帮忙照看着孩子。”
  司幽看宝包与她熟识,知道似这般的照看肯定已有多次,便恭敬地向少妇躬身一礼,“在下多谢夫人。”
  突然一句郑重又不着边际的话,少妇又迷茫了。
  “顾重明生病了,现在衙门安养,在下要带孩子和小虎过去,烦请夫人同来,在下有事请教。”
  少妇一怔,宝包也吓坏了,抓住司幽的衣裳,“爹爹生病了?!”
  司幽将宝包的头摸了一把,努力笑道:“放心,爹爹没事。”
  几人一道回了衙门,宝包一路上都很紧张,看到昏睡的顾重明就趴在床边掉眼泪。司幽与王家妇人合力劝说许久,宝包终于强忍眼泪,点头表示愿意听话。
  司幽着厨房上菜,先让宝包和王家妇人吃饭。宝包从没见过这样的饭菜,新奇极了,尝了一口,觉得十分好吃,连忙将小虎抱上桌喂它,又将各样菜分出一些,说要留给爹爹。
  司幽鼻尖猛酸双目刺痛。
  宝包吃完了就犯困,司幽看着他睡下,让小虎代为看守,然后请王家妇人回到顾重明休息的卧房,沏上茶水。
  “夫人,在下想知道,顾重明和孩子来到此地后,是怎么过活的?”
  王家妇人一直有些战战兢兢,但渐渐发现司幽并无恶意,对自己极为客气,又听到这样的问题,戒心不由地放了下来,连声感慨:“大人,奴家的夫君与顾兄弟同在砚坑做工,您问我真是问对了。顾兄弟刚来的时候,的确太不容易了。”
  云潭砚坑是做苦工的地方,突然来了个细皮嫩肉的书生本就新鲜,更何况他还带着不足百日的孩子和一只像猫又不是猫的宠物。
  砚坑的人猜测他是犯事后被发来服役的富贵公子,但无论什么富贵公子,只要来到此地,大家就成了一样的人。
  砚坑外的空地上有一排供劳役住宿的茅草房,无论在村镇中有没有家室,劳役们做活期间都爱住在这里,离得近,能多休息。
  但对顾重明来说,这唯一的落脚之地实在太差了。
  屋里十几年没打扫过的样子,通铺上睡满了浑身脏臭打着呼噜的役工,衣裳杂物四处堆积,唯一有把小铜壶坐着热水。为争铺位抢热水,大家骂几句打一架都是常事。
  顾重明站在那条通铺前绝望片刻后深深吸了口气,将孩子的襁褓绑在身上,清出角落里一块尺寸之地,将小虎从外头一趟趟衔来的稻草烤干铺上去给孩子睡。自己则窝在铺下,一手始终护着孩子。小虎伏在他脚边,顾重明时而摸摸它的脑袋,同它道歉,同它许诺,再过些日子定然会好。
  那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砚坑中都是下苦力的人,大伙都不容易,”王家妇人低声道,“只要不相互妨碍,原本也没什么。但孩子小,时常哭闹,拉了尿了要换洗,用的热水多,其他人就不依了……”
  顾重明没办法,为了宝包,他低声下气地求每个人体谅,主动帮他们分担劳务、清扫铺面、洗衣晒被,用热水时便与小虎一起去河里先打水,回来等旁人都用完了,他再慢慢烧。
  劳役们吃饭是统一用大锅煮,到时各人去盛。顾重明最初只取够孩子吃的,自己则随意扒上两口便罢——他将自己那份留出来,只希望旁人能容留孩子。
  “我家那口子倒是个心地善良的,”王家妇人道,“他看顾兄弟和孩子可怜,想让他把孩子放在我家,那时我家小子也才几个月,一个两个都是看嘛。可顾兄弟死活不愿意,他将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顾重明本想带着孩子一起入砚坑做工,后来发现不行,只好忐忑地将孩子留在屋里,让小虎看着。
  “可那样下去必定是不行的,”王家妇人叹气,“没过多久,顾兄弟就病了,孩子也病了。我家那口子将他俩带回来,请了大夫,说是能治,但需重金好药,我家也没那么多钱,砚坑里的人嘛,谁能拿得出那些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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