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将他的手脚放好,棉被仔细搭严。这轻微的动作却让睡梦中的顾重明受了惊,他本能地缠上司幽,闭着眼睛低喃:“大幽你难受了么难受了你就喊我……”
司幽心中又甜蜜又酸涩,低头在顾重明半张的唇上轻轻一啄,摸了摸他光亮的额头,微笑着轻声唤道:“傻可爱。”
发现有孕的时候,他还纠结该如何对待孩子,如何做好父亲。如今他安心了,傻书生这般认真进取,又那么快就能与小虎打成一片,一定是个带孩子的好手。
闻听司幽有孕的消息,窦将军带着名品燕窝前来看望,又说了不少孕期的经验。
司幽看着他那十分明显的肚子,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如此,隐隐觉得头大。
临走时,司幽坚持起身送窦将军,问他过得好不好。
窦将军站在马车前微笑,“我们……虽不至于如胶似漆,但也称得上相敬如宾。拿给你的燕窝我平日也在吃,是他托商贩从南边送来的,说是京中的燕窝不如那边的滋补。丞相府也派了厨子和大夫,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倒是比在我爹身边自在。”
司幽仍是不放心地道:“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窦将军点点头,提醒司幽注意身子,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他掀开车帘,看一路喧闹繁华,想起司幽与顾重明的恩爱,目光微微失神。
马车回到新婚宅院,一进内院游廊,他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第22章 两新婚喜忧转瞬
内苑花园湖心亭中,周文章拥着三四个姑娘公子唱曲饮酒,肆意取乐。
窦将军站着看了几眼,默默行过游廊,回房去了。
初相识时,周文章虽然也放浪不羁,但更多的是桀骜,可如今却成了个实实在在的醉鬼。成亲两个月,他要么在家寻欢,要么在外作乐,与他窦将军同榻共眠的夜晚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
饮过安胎药,又散了散步,窦将军上床就寝——最近他身子重了,越发惫懒,可周文章那边的调笑声顺着湖面飘来,一阵叠过一阵,直到半夜还不消停。
窦将军又困又睡不着,翻来覆去,腹中隐隐作痛。最后忍无可忍,起身披上纱氅登上靴子,推门直奔湖心亭。
“时候不早,你这摊子该歇了。”窦将军定定立在周文章面前。
周文章眼下绯红满脸醉态,看都没看窦将军一眼,捡了个果子喂给身边神情尴尬的媚色公子,“别愣着,继续唱。”
窦将军倐而睁大双眼,“周文章,你喝糊涂了!”
周文章随手拉个姑娘按进自己怀里,挑眉道:“与你何干。”
窦将军浑身颤抖起来。
他从没这么气过,但他不会说话,更不会同人争辩,只好走上前,顺着怒火想也不想就掀翻了石桌。
桌上酒器皆是玉器,顿时碎了满地,酒全撒了,果品蹦蹦跳跳散落各处,那妖媚公子没来得及躲,惊叫着跌倒在地。
周文章站起来吼:“你疯了么?!”
窦将军认了真,道:“这宅子有一半是我的,我见不得这般胡闹!”
肚子比方才更痛了,他的手藏在氅下揉着腹底,红着脸喘息。
周文章怒极反笑,一脸不屑,“胡闹?你同司幽打情骂俏时,怎不觉得自己胡闹?!”
窦将军愕然,“你、你说什么?!”
“你喜欢司幽,即便他同旁人睡了,你还隔三差五去找他,你是打算怀着我的孩子爬他的床吗?!”
“周文章你……”窦将军大惊大怒,后退几步倚在亭柱上,腹痛更加凶猛。
“你今日干什么去了,当我不知道吗?!”
“周文章你真的是……”
窦将军失望透顶,咬牙切齿字字用力,“我承认,我从前是喜欢司幽,但他已心有所属,这件事我便放下了。我同你成亲,就是决定了一辈子跟你过。打那以后,我从未对司幽有过半分肖想,我去看他,只是出于朋友之义。若你仍是觉得我坏了你的名声,或是决意沉溺于声色,那……你我和离也未尝不可。”
窦将军按着肚子吞了口气,“孩子再过不久就要出世了,我不希望他的另一个父亲没个正形,自甘堕落。”
腹痛让他有些站不住,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周文章,明早我等你答复。”
转身出亭,长长的游廊上,窦将军的背影微微晃着,步履有些踉跄。
周文章上前几步,终究没追过去。
“周少爷。”跌倒的公子揉着腿站起来,“夫人瞧着……不大舒服。”
周文章心中咯噔一下。
窦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阴沉天色中。
他说的“决定成亲就是过一辈子”的话灌入脑海,如同雷鸣。
窦将军侧躺在床上忍了一阵,腹痛减轻,外面也清净了,他的睡意却没了。
方才,他都不知是怎么做出了那样的事,说出了那样的话。
真不像平时的他。
但周文章太混蛋了。
自己恨不得上去揍他。
和离便和离吧,二人勉强,对孩子反而无益。只是两家的颜面……哎。
胡思乱想一夜,尚未到上朝的时辰,窦将军就等不及坐了起来。
门外脚步声近,他以为是侍从听到动静过来服侍,谁料门推开,进来的却是周文章。
衣衫整洁头发顺亮,面色疲惫,却很清醒。
近来除了婚礼那日,他还是头回见到这样光鲜齐整的周文章。
窦将军有些尴尬,便垂下头,一手向后撑着床,一手搭在肚子上。
“你、你想好了?”
他穿着中衣坐着,肚子圆润饱满,模样更添委屈。
对,就是委屈,周文章心想。少年时他唯唯诺诺,长大后他刻刻板板,隐藏在其后真正的情绪,便是委屈。
“你……还难受么?”周文章的声音有些沙哑。
窦将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慌忙道:“没、没什么。”
“我当初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窦将军更愣。
“那晚你喝醉了,醉中不停地唤着阿幽,我以为你唤的是我。”
窦将军恍惚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周文章,字子攸。
“我以为你一直喜欢我,这才要了你。后来你醒了,你没怪我,还继续与我同床,我便更加确认了。”
窦将军震惊,原来、原来如此。
“直到司幽回京,你要同我断了,我才明白过来,那个阿幽是司幽。”周文章自嘲苦笑,眼中泛红,“原来我还是那个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无论是谁都可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
所以周文章才突然变得更加胡来,终日喝得酩酊大醉。
所以……都是因为自己?
“你大概不知道吧,”周文章破罐子破摔地惨笑着,“我看似风流荒唐,但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因为我清楚,譬如昨晚亭中那些都是假的。我发过誓,我要找到那个真正重视我,始终将我放在首位的人,那样的人,我才能与他、与他……”
突然间,一滴泪从窦将军的眼眶落在隆起的肚腹上。
周文章的心仿佛被剜了一刀。
“你哭了?你是……为我哭的?”
窦将军沉默着,又一滴泪落了下来。
周文章上前几步,“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窦将军只恨自己不争气,用手背使劲儿一抹双眼,抬头看着周文章。正如那日他对萧玉衡说的,周文章不胡来的时候,其实……很好。
“你说成了亲就要过一辈子,还算数吗?”
窦将军微微张开嘴,搁在肚子上的手攥了攥,“我说话……从来都算数的。”
“好。一辈子,你答应了我的。我这辈子也只有你,只有你……”
周文章跪在地上环住窦将军的腰,虔诚地从那隆起的肚子开始,迷恋而温柔地向上亲吻。
窦将军轻轻向后倒去,久违的热情既陌生又熟悉,他放心地接受着周文章的一切。
周文章渴慕的那个独一无二之人,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也恰好是他所需要的。
晨光熹微,却潜滋暗长。
天地世间,唯惜眼前。
却说承宣帝用顾重明的“乖”‘缠”二字诀拉近了与萧玉衡的距离,可惜尚未从愉悦中走出,萧玉衡就再出奇招,突然不见他了。
传他见驾,他借口身体不适推拒;去看他,寒暄几句后就想方设法催人走。承宣帝唯有搬出太医的叮嘱,才能使萧玉衡勉为其难地与他同榻,继而云雨。
可到了床上,萧玉衡挺着肚子艰难紧张,承宣帝顿时就丧气得没了兴致,又怕不行/房会影响他生产,便总是硬着头皮草草了事。
承宣帝苦闷极了,他不愿将这些挫败的房中事说与顾重明,便自个儿琢磨,心想萧玉衡既然始终念着身份职责规矩,那自己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以为自己要他做使君,其实不是。
他以为帝王天子无需真心没有真心,其实也不是。
这一日他屏退众人,传萧玉衡前来秋菊开得正好的御花园见驾。他扶着萧玉衡坐在自己身边,牵着他的手,“衡哥哥,你知道我为何不想选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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