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千。水!
荡气回肠的三字,冲破凛凛冷风,直上云霄……
“就因为他是尚千水,才会诸多麻烦!就因为他是尚千水,才会问题缠身!就因为他是尚千水,才会要我整天绕着他万劫不复!”
乍听之下,是无理取闹,强行甩锅,然而深思细想,又仿佛确有此理,微妙至极。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林孤凉问他。
高止弃咬牙,“打架!”
“确定打?”林孤凉只觉他这决定悬念甚大。十年不胜之咒,选由此人来解开?!
“打!”高止弃坚定握拳,豁出去似的大义凛然,“人就在这里了,走不掉的。若此刻放弃,那我之前拼命救他的努力岂不付之东流!”
所以,一定要打,必须打!可恶的尚千水!就要打他!
“万一他活不回来怎办?”
林孤凉说这话其实并无恶意,然而高止弃闻言一僵,方才燃起的斗志熄灭了,心里还仿佛被个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一下,顿生闷痛……
此时,十二笑从屋内匆匆走出来,带着骚魂抖魄的声音,一脸浓妆艳抹看起来十分高兴,“尚千水他,又活回来了!”
第24章 二十四
如水澄清,纯净无瑕。
独藏水宫,不染纤尘。
予诫之……
勿愤怒,勿哀悲,勿愁忧,勿泣喜。
不为情而波动,不为感而生愫。
止水之心,无爱恨,无情感。
…………
“嘻嘻呀……在这里,可算找到了!”
雨中传来一串狰狞刺耳的尖笑……
“南宫竞天放出的消息不假,那件独一无二的宝贝儿果真落到凡尘了。”
“南宫竞天?!”尚千水退了几步,赫见前方出现两道庞大的阴影……
雨越下越大,四周模糊不清,两道阴影在雨中合拢成一具巨大的白骨,三分似蛛虫七分似鬼兽,形态狰狞恐怖。蜘足般的长爪向尚千水伸来,未端尖勾拭过他白净的脸颊。“嘻嘻呀……宝贝儿,怎么一个人走出来了呢,你那个尚水宫主的爹知道你在这里吗?”
那具骨骸背上伸出了两颗头颅,腥脸焦发,血肉乱缠。阵阵阴森笑声从头颅的嘴巴里发出,呲呀刺耳。
看着眼前渗人的景象,尚千水只问,“你们来做什么?”
“宝贝儿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宝贝儿呀,满大江的人都想来睡你这个宝贝儿呀!嘻嘻呀!!”
“……睡?”他眸光单纯如水。
“嘻嘻呀,真是个可爱极的宝贝呀!!”一颗头颅不断发出戾笑。
四周聚起寒气,冰霜弥漫雨中,碧蓝碎光闪闪作亮,另一颗头颅兴奋的狂呼,“来吧,你就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宝贝了,快来属于我们吧,让我们来爱惨你!”
一根粘稠的蛛丝把巨大的白骨倒挂在半空,八根锐利的长爪向尚千水猛扎而去,势要将他彻底贯穿。
雨水哗哗落到尚千水身上,每一滴都灌予了止水心法的内力,清灵之水缭绕着凌冷无瑕的躯体,冲来的长爪未能触及分毫,已被寒气化为凝冰,碎散纷飞。
头颅断裂,巨骨散架,满地残骸嶙峋,那回荡着的阴森笑声越发低沉……
“飞星无涯之后,斗魁天枢的唯一血脉呀,连血液里都是摩星门百年所承的真气呀!宝贝儿……”
散落满地的白骨再次组拢起来,一条骨蟒欲欲成型,大嘴撕张,向尚千水这身当头吞噬!
尚千水急跳避开,长蛇身躯盘缠,逐渐缩窄了猎物逃窜的范围,只见那尖锐的锥尾猛地缩捞,尚千水闪不及,身体被牢牢桎梏于白骨之中……
“你们在说什么,快放开我!”尚千水挣扎着。
“一定要得到你呀,宝贝儿!!”
蟒躯不断收紧,把尚千水的身体越勒越紧……
“放开,快放开我!”
尖锐的疼痛钻入皮肉,直刺入他心脏!
“不要!啊啊啊!!”
忽然,一道阴冷的掌风打来,幻影四散纷飞!
…………
……
噩梦之中,尚千水又一次‘活’回来,然而‘死’前剧烈的痛苦犹存体内,阴影挥之不散,令他身心迷失,久久分不清幻梦与真实……
每一次‘死’,都要承受超荷的剧痛,每一次‘生’,都伴随彷徨空洞的绝望。生生死死,反反复复,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到底何谓‘死去活来’,世间给这一词注满了无数诠释,用以形容一切至深至彻的痛苦,却独独只有尚千水一人,体会得至深至彻……
永凝珠被紧紧抱在怀中,寒气不断渗入心脏,扩散至全身。寒阴两道交缠抗衡的力量解开后,所有波澜又再化作了一片止水。
然而这两次情绪骤变得太频急,所牵动的冲击也太激烈,身体显然负荷不上,心脉极虚弱……尚千水睁开眼睛后,茫然望着头顶的空白,心跳一下又一下地,缓慢跳动着。
他在哪?
他是谁……
“千水?”
耳畔有个声音响起,熟悉得令他想哭……
在朦胧的视野中,一张玉树临风的男人脸庞出现在上方。眉目俊郎,长发玉冠,衣襟一丝不苟。看得出,他来见他之前,还得意经过了一番细心的梳整。
尚千水想哭又想笑,脑中却依然一片茫然。眼前的男人逐渐凑近着他,越来越近,近得几乎气息相闻……
恍惚中,尚千水想到,好像有哪一次,他与他也是以这么种方式见面的……
是哪一次呢?
啊,是那次!他被他的铜水瓢打晕了,醒来后,就看见他脸庞出现在面前,就像此刻的一样,玉树临风,离他很近很近。
尚千水平静地趟在床上,凝望着眼前的人,意识渐渐清晰鲜明……
“我们终于见面了。”
那个玉树临风的高止弃对静静看着他的尚千水说道。
还记得,他曾经也这么对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是这么回答他的……
“我们见过面了吗?”尚千水轻轻一笑,虚弱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得意和俏皮。
高止弃随之笑了,“我们以前见过面,但很久没再见,现在又见上,所以才说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噗嗤’一笑,心脏深处隐隐又传来了撕裂的痛,尚千水抱紧怀中永凝珠,把笑意咽下,沉默不语。
“千水……”高止弃柔声唤起他的名字。
躺在四平八稳的床褥上,尚千水轻轻转过身,也对他唤了声,“止弃?”
清润如水,真切明亮,一如最初的好听极了。
“千水,你冷不冷?”
“不冷……”
“饿不饿?”
“有点……”
“要不要吃面?”
“好……”
尚千水看着高止弃,又笑了。
高止弃看着尚千水,也笑了。
两人笑过了后,又笑了会,笑了会后,又再笑了会。
一会过了又一会,他们就这么笑着,看着彼此,傻了似的笑着……
奇怪,不过是认识了几天的朋友,为何会有这种相惜的感觉?
或许,冥冥中……他们是走在同一条歪路上的人?
不对,这该是坠落在同一个深渊里的人。
注定了,只能用一身的伤痕拥抱另一身的伤痕……
“千水,你离开尚水宫,是为了来找我?”高止弃轻声问。
尚千水低声道,“止弃,对不起,那天我自己一个跑走了,没有遵守约定,跟你打架……”
高止弃认真地凝望着他,“那你答应了我,这架就一定要打。”
“嗯,我答应你!”尚千水对他点了点头,如水的眼眸,澄清真切。
有种感觉,不可理喻的萌生了……
但里面夹杂的问题太多,情况不妙。
“那好……”高止弃深吸一气,蹲身在床前对他道,“这一次,就由千水你来决定。”
“我决定?”尚千水微愣。
“由千水你决定,我们这一场架,在什么时候打。”高止弃望着他,目光专注不移,“可以现在,也可以明天,或将来你想到的任何时候。而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只要你说准备好打了,我们就打!”
尚千水似懂非懂的听着,心脏怦怦搏动。那撕裂的疼痛骤然而来,他抱紧永凝珠勉强压下情绪,只低低对他唤了声,“止弃……”
四目以对,高止弃注视着尚千水眸中闪过每一丝粼光,他能感觉他的彷徨不安,犹豫不定。他不想强逼他,但更不愿在这一刻却步,“千水,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
他知道,只要这么问,尚千水就一定会很乖的答应他……
“好……”
很轻很轻的一声,轻得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在心的深处……
但他听到了,他们都听到了。
在彼此的凝望间,尚千水脸颊微微烫红起来,高止弃轻的笑了笑,换上温柔的语气,“千水,要吃面吗?”
“啊?!”真的有?
“那家伙这里什么都没有,先凑合着吧。”扫去热炽紧张的气氛,高止弃将一小碗素面捧到尚千水跟前。
哇,真的有!
“嗯!”尚千水笑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高止弃递来的面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