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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风帆一点万千回 (涿然流光)



季翦尘似是听到了他的腹诽,抬了下眼帘,“你那一万两,还不值老子动根手指头的呢……”
顾少白被这一句话噎得,半天没缓过来,枯坐了一会儿,只好黯然回房了。

天已渐渐黑下来,院子外面还没动静。
“你跟驴推磨似的在我眼前都转了二十多圈了”,季翦尘斜倚着床头,觉得眼前都有金星在晃了,“能歇歇不?”

这处院落,在城南偏僻的地方,只有三间上房和一个小小的院子,虽然不大,胜在安全干净,也难为了明约,跑断腿儿才找到这么个又好又便宜又不引人注目的房子。

顾少白只好不转圈了,改去扒着窗棱往外看。
季翦尘觉得不调笑他,就没事儿做了似的,又嘲弄道,“再看就成天鹅了。”

顾少白恍若未闻,心急如焚,如果方清池他们失败了怎么办,如果押解队伍改了路线怎么办,如果他认不出慕流年怎么办……
季翦尘在榻上“吃”的一笑,“小方他们不会失败的,就那些个兵丁还不够一勺烩的呢;那条路直通响阳驿,如果更改了线路,押解队伍到了天黑连宿头都找不着,所以不会轻易改路;你的画功好极了,看了你的画,连瞎子都能认得出慕流年。”

顾少白猛地回头,他是人是鬼,还是钻进自己脑子里的虫子?
季翦尘看着他的表情,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这些问题你脸上都写着呢……”

正在这时,院门“呛啷”一声开了,方清池背着一个浑身被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紧接着,看他又冲身后打了个手势,就听院外马蹄声响得急促,很快就去得远了。

季翦尘这次倒是极有眼色地让出了床榻,顾少白帮着方清池把人放平了躺下。

揭去斗篷,露出一张清瞿得脱了相的脸,一身淡黄的麻布囚衣,浑身沾满了泥土干草,眼窝深陷,脸颊上好几处淤青,颧骨高耸,泛着不正常的晕红,人倒是还清醒着。
好半天,他慌乱的焦距才慢慢集中起来,当看到顾少白时,嗫嚅着唇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声音沙哑得都不似人声,“是少白么?”
顾少白紧紧攥住他骨瘦如柴的手掌,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是我,是我……流年,你受苦了……”

慕流年面容上浮起一丝比轻烟还淡的笑,吃力地说道,“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消瘦的指骨硌在掌心里,像把刀子似的痛,顾少白颤抖着唇,“流年,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好好养病。”
慕流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爹他们……”
顾少白道,“宇亲王他们只是流放,等你好了,有机会……可以去找他们。”
无声无息地,两行泪从眼角流入鬓发,慕流年闭住眼睛,再不多言,知道恐怕终此一生,再无见面之日。

好半天,不见他睁开眼睛,顾少白急得连声呼唤。
一边季翦尘道,“没事儿,睡着了而已”。
顾少白这才发现季翦尘的手指不知何时搭在了慕流年的手腕上,他感激地冲季翦尘说道,“谢谢你了。”

季翦尘收回手,又欠扁地问道,“少白,这个病秧子是你什么人,老相好么?”
顾少白瞪了他一眼,“不是”,想了想,还是不想让季翦尘误会,“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他身子骨不好,我不救他,他会死的。”
“哦”,季翦尘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就放心了!”
顾少白心想,和你有关系么,你放个什么心?

转回头,又问了问方清池劫囚的情况,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结果,还没等方清池开口,季翦尘冷哼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
顾少白愣了一下,还职业素养,你个劫道的还有素养?

方清池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笑道,“你放心吧”,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他有些发烧,应是牢里感了风寒,这是师兄的药,最管用了。”

“墨衣楼”里的神医司徒海,可不就是制药的行家!

“这个,多少钱……”顾少白怯生生地看季翦尘。
季翦尘双手抱臂,睨了他一眼,绷住笑,“算了,这算送的……”

握着小瓶子,顾少白像吃了颗定心丸,连带着觉得那个不着调的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季翦尘斜倚着窗台,夜风袭袭吹了进来,一缕发丝轻轻扬起,昏黄的光线下,顾少白欣然的笑意,就似桌上的如豆油灯,将暖意丝丝缕缕似涟漪般荡漾开去,在他心里引起莫名的颤栗。

恍然间,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竟像山涧冷泉将世间藏于黑暗中的血腥杀戮洗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风带来花的香气,直直馥郁心底!






第25章 相约燕子池
宫殿锁烟霞,陵城高门家。

夜色深沉。大红木雕花窗映着一轮侧影,伏于书案的背脊微微弯着,与他往日的挺拔略有不同,像张松了弦的弓,随着烛影摇红轻轻晃动,和着夜风拂动,竟有种凄凉孤独之意。
周平将茶碗放在桌案上,轻微的碰撞声惊醒了微阖的双目。
慕清沣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端起茶碗,拿盖子去拨水面的浮茶,酽茶入口,很有些苦。

周平道,“王爷,刚刚大理寺传来消息,慕流年被劫了。”
“嗯?”慕清沣放下茶碗,“宇亲王呢?”
“其余人等均无事,已被押解着继续上路了,此时恐怕已快到响阳驿了。”

禁卫营统领几日前就派了一队卫兵专门押解宇亲王一家,防的就是有同党来劫人,没想到,这伙歹徒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一出京陵就动手,劫走的竟然不是宇亲王,而是自己那位只见过两面的,养在深闺的只比自己大两天的堂兄。

“慕流年身子不行,本来皇帝有意将他圈禁在京城养病,但国舅王似道力谏法不容情,再加上他那些跟屁虫的附和,皇帝就是想留下慕流年,也无能为力了。”
慕清沣靠着椅背,叹了口气,“宇亲王虽罪大恶极,慕流年却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死在半路上……”

周平道,“那就不用管了么?”
慕清沣哼笑一声,“那是国舅王似道的事儿,咱们只管看戏就行,禁卫营此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统领也该换换人了。”

他微笑着阖上册子。
劫了慕流年的会是什么人?慕清沣暗自思虑着,这个堂兄身娇体弱,很少跨出房门,小风一吹都能倒了,劫这个病秧子能有什么用?突然,一个念头盘旋上来。
“周平,让冷东去查一查,有什么人与慕流年交好,或常去府上探望。”

周平转身要走,又停住,说道,“王爷,您让我去查‘乌头草’一事,奴才查过了,‘乌头草’与‘鹤辛草’长相酷似,别说普通人,就连大夫都很难分辨得出,‘鹤辛草’是调经补血的常见药材,‘乌头草’却是剧毒,服下立即毙命,但‘乌头草’长于山涧,极其难得。”
慕清沣听了这席话,紧紧锁了眉,极其难得?物以稀为贵,那就说明不是为了暴利,就是赤。裸。裸的陷害,针对肖家的陷害。有能力找到这么多“乌头草”的,除了肖家,还有——以药堂起家的“顾氏”!

“当时给李贵妃诊病太医呢?”
周平道,“太医方孝安被贵妃之死牵连受难,先下了大狱,后先皇仁德,下旨将其赶出了太医院,永不录用,后来,听说举家回了原籍。”
慕清沣挥了挥手,示意周平先退下。

墙角仙鹤铜壶滴漏之声,一滴一滴,在空旷的大殿里清脆分明。
旧事像潮汐般蜂拥而至,父王眼中最后流露的不舍,大漠银河下乍闻母妃噩耗的悲痛,在这暗夜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侵蚀着早已坚如磐石的心。
而在这泛黄光影中,缓缓地出现了一张脸,淡长双眉下有着天地之间最干净纯粹的眼眸,只可惜,须臾之间,就被黑暗吞噬。
慕清沣的心弦突然绷得极紧,顾少白,只可惜,你就是朵琉璃花,也是长在淤泥中!
滴漏声渐密渐促,慕清沣转头望向窗外,轻风掀起重重绡纱,是细细春雨在阶前点滴,一任到天明!

果然,第二日,圣旨下,禁卫营统领丢失重犯,罢职,换人!
几家欢喜,几家忧!

新的禁卫营统领王思明,是慕清沣在东境驻守时的旧部,而前禁卫军统领则是国舅王似道的亲信。

如今,这位王似道,正在国舅府拍桌子骂人。
“大人,稍安勿躁”,旁边一个灰衣男子慢慢说道。
“言琛,你说皇帝怎能下这样的旨意?”王似道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灰衣男子正是王府的西席,说白了,就是王似道的谋士,名唤端言琛。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声音极低,“大人,禁卫营统领换成了沂亲王的人,这说明,皇上对您已经起了戒心。”

王似道猛地睁大了眼睛,“不能吧,我可是太后的兄长,他嫡亲的舅舅啊!”
端言琛四十余却保养良好的脸上不由得也挤出了几丝皱纹,他叹道,“天家无情,您和宇亲王这位皇帝的亲叔叔比起来,谁比较亲呢?”半晌,又缓缓道,“咱们这位皇帝,年龄不大,心思可缜密着呢!”
在王似道似有所悟的沉默中,又一句话缓缓飘来,“大人,万事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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