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当头棒喝,孟初霁宛遭雷劈,身心分离,敷着厚厚脂粉的面庞无可抑制的发白,差点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倒下去。
极其勉强的,孟初霁颤抖着嘴唇,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道:“皇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当然不会辜负殿下……”
“你应当懂我是什么意思,我要你向我发誓。”
“皇奶奶……”
孟初霁慌了。
来到大绥这么多天如鱼得水,他以为自己足有本事瞒天过海,不想这位太后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他的真身。
“倘若你不愿意,我会立刻将真相公诸于众,介时会产生什么样儿的后果,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太后说话的速度又轻又缓,然而其中蕴含的千钧重量,却叫孟初霁承受不起。
孟初霁直起身,由坐改为跪,抓住太后的裙裾,苦苦哀求:“皇奶奶,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
自古以来阴阳调和才是正理,男人和男人多为世人厌弃,别说他接受不了,就是裴璟也未必接受得了,他如何能不辜负裴璟?
太后拂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不行也得行,从你成为太子妃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皇奶奶,我……”
孟初霁还欲求情。
殿外突然响起对话声:
“静静可在里面?”
“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在陪太后娘娘说话。”
“不用通禀了,我直接进去。”
却是裴璟来了。
太后正了正坐姿,敛了无情威严的表情,又露出慈祥的笑容来,并抬手放到孟初霁的头上,道:“好孩子,搬椅子来坐。”
孟初霁僵硬着站起,顺从的搬了椅子到太后身边。
裴璟堪堪踏入,正见孙媳孝顺奶奶贤良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皇奶奶,我特意来陪您了。”
太后嗔怪道:“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让我和静静多说会儿私房话。”
裴璟将视线落到孟初霁身上,发现孟初霁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乖巧端庄的姿态与往日的随性天真毫不一样,不由感到有些奇怪:“皇奶奶您在和静静聊什么呢,难道璟儿不能听么?”
太后瞥了孟初霁一眼,笑了笑:“在说你小时候的事呢,还记得你小时候种了一棵无花树的事么?你啊就是倔,人人都跟你说无花树它是不会开花的,你非不信,天天守着它,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你母后让人剪了一朵牵牛花绑上去,你才肯罢休,你这个人啊打小就是不想要的怎样都好,一旦想要了,那就拼了命的执着,谁都劝不动,想想就令人担心。”
裴璟很是无奈,“皇奶奶您的记性怎么那么好,总想起我的糗事,静静听到了会笑话我的。”
顿了顿,他看向孟初霁,轻声问:“静静,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第71章 71.不会(二更)
孟初霁抬眸神色如常, 膝上的双手手指不自觉绞紧,“啊没什么, 皇奶奶讲得有趣,入了神了。”
裴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对太后道:“皇奶奶, 父皇好不容易踏出炼丹房了,我想带静静去见父皇, 这就带着静静走啦。”
太后悄然叹息,点了点头。
这难道是天意么?
孟初霁跟着裴璟离开慈仁宫, 冷风一吹,汗涔涔的后背瞬间凉透, 四肢百骸都窜起凉意。
走着走着, 孟初霁放慢了脚步, 停了下来。
裴璟疑惑含笑:“怎么了?”
孟初霁握紧了拳头,想:告诉他吧, 就这么告诉他吧, 一切真相被太后看穿, 他躲不掉这一劫的。
“静静?”
裴璟见他不语, 又唤了一声。
孟初霁慢慢开口:“秋瑜, 如果我……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裴璟隐隐好像感到哪里不太对, 但是那份不对他说不上来, 想了想, 他如实道:“不会。”
等他倾心, 他自会于床榻间好好惩罚,惩罚他到哭,令他多生几个子嗣,大好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话落,只见孟初霁面如筛糠,连嘴唇都好似白了两分,裴璟堪才意识到,他好像吓到他了。
“究竟怎么了?”
裴璟再问。
孟初霁摇了摇头,整个人恹恹的,打不起半分精神,潦草敷衍道:“没什么。”
裴璟往他那儿挨得近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我还能真怪你不成,我那么……”
“喜欢你”三个字终是没说出来。
孟初霁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撇过脸,闷闷地不说话。
裴璟领着他去天启殿见绥帝,的确如皇后所说一般,绥帝看上去老态龙钟,四十多岁的年龄有着六十多岁的模样,同太后一般无二。
他很瘦,瘦得撑不起身上那件龙袍,脸颊凹陷完全没有半点天子风采,只有那双眼睛和裴璟有点像,挽救了他的颓靡坍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道士,两撇八字胡,道袍加身不见高人气息,反倒有点像……黄鼠狼?
“父皇,这位就是静静。”
裴璟牵引着孟初霁近前。
绥帝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到孟初霁的身上,但是他看不到孟初霁的人,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长长大大的,是个人形,便道:“很好。”
孟初霁犹豫着不知道该叫“父皇”还是该叫“陛下”,裴璟道:“父皇,既然您听了皇奶奶的话,决意振作重临朝政,励精图治,便将这位炼丹的术士给逐出宫去吧。”
绥帝精神一振,道:“不行。”
那道士捺了一下八字胡,故作高深地喊了句:“无量天尊!”
孟初霁看笑了,这个黄鼠狼成精了的妖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爹受其蛊惑,他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砍了他再说,裴璟实在是太仁慈了。
裴璟叫了一声:“父皇!”
绥帝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朕愿亲持朝政已表决心,勿再多言。”
裴璟无法,冷冷看了那道士一眼,叮咛嘱咐道:“那晚上年宴父皇切莫忘了。”
绥帝应下,裴璟带着孟初霁踏出天启殿。
孟初霁忍不住问:“为何不直接想办法杀了那妖道,陛下虽会不悦一时,事后一定能幡然醒悟。”
裴璟怅然叹了口气,“其实父皇沉迷于炼丹也是有缘故的,三年前皇爷爷驾崩,皇奶奶扶持父皇即位之后去了远清山,父皇沉湎悲痛之中,久久无法走出怠惰朝政,导致朝纲混乱,民生困苦,母后被百官施压不得不多番劝谏,性子一急痛骂了父皇一顿,父皇虽是肯临政了但和母后闹了矛盾,双方寡言少语冷然相对,后来父皇宠幸了一名宫女,因其温柔解意予以盛宠,甚至破格晋升四妃之位,怎料她背着父皇与他人偷欢,父皇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便沉迷上了炼丹,时至今日母后心里仍是很后悔,不该那样对待父皇,但是再后悔也无用,父皇什么都不肯相信,只相信那炼丹的术士,不到情非得已,我们不想逼得父皇太狠。”
孟初霁无语凝噎,无言以对。
真没想到绥帝竟然这么可怜。
痛失亲爹不说,还不被枕边人体贴,又惨遭亲娘抛弃,妃子越轨,感情凋零至此,无怪乎他要去寻求别人的温暖。
想必丧父那时,绥帝一定很希望有个人能陪伴他安慰他,可惜没有一个人做到,不然结局定会浑然不同。
“好了,过年该开心,不说那些伤情往事了。”裴璟勾着唇角噙着笑意道,“父皇亲政,我有好几日休沐,可以多多陪伴你。”
孟初霁闻言小声嘟哝,“谁要你陪。”
……
过年是顶热闹的,年宴开始前,宫里都是人。
参加年宴的不单有后宫的妃子,还有许多皇室宗亲,或是绥帝手足,或是手足遗下的孤子幼女,平日里八百年也见不上一回,过年总要联络下感情,顺便让三年未归的太后好好热闹一番。
绥帝、皇后和太后都未至,妃子们倒是一个一个的来了,坐着说话感情看上去极好。
后宫的争斗都是不存在的,没有男人斗着图个什么劲儿呢,倒是无聊了凑一块说说话还能打发一下宫里的寂寞时光,毕竟她们身为妃子是不可能被放出宫的,至于妃子们互相看久了觉得彼此清秀做出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孟初霁环视了一圈,没找着阿娇,倒是看到了上官婷,很巧的是上官婷也在看他,只是再也没有初来乍到时的亲热,眼神敌视,阴郁沉沉。
孟初霁对她笑了一下,她便冷冷收回视线,继续跟身边的男人说话了。
孟初霁不识得她身边那个男人,老远就看到他挺着个大肚子,跟怀了孩子似的,华服的扣子都要崩裂了,他的年龄跟他爹差不多大,但是没有他爹一半英武,瞧着油腻腻的,他猜这人多半是镇南王,也不知镇南王的夫人何等貌美,才能生出上官婷这样嘴巴鼻子没长歪的女儿。
自然他没注意到跟上官婷五官有几分相似的镇南王正在一侧和别人交谈,而上官婷对着那油腻腻的中年男人说道:“婷儿不敢欺负皇叔,表嫂倾国倾城,比婷儿更美十倍不止,真可谓是天下第一美人了,否则表哥也不会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不纳妾,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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