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记得。”牙婆搔了搔头发,“只是时间久了,到底还需要想想,大人给老身点时间吧。”
虞濯给蕲若使了个眼色。
蕲若冷哼一声,掏出一个银元宝,说道:“快点想吧。”
“老身记起来了,以往周府不大,只有……主卧室、书房……”牙婆走到周府中心,将几处从前的建筑指出来。
“确定吗?”虞濯生怕漏了,毕竟十年光景,能记得也是难事。
“大人不晓得老身是做哪一行的吗?买卖下人、房子!这些都记不清了,老身凭什么端的住饭碗。”
听了牙婆的保证,蕲若更是生气,压着声音对虞濯说道:“你这人这么这般沉不住气,害得我白白废了五两银子。”
“请人家来破案子,却分文不给,主使,别太霸道。”虞濯一把推开蕲若,转身对牙婆说道,“烦请婶子看着,这些房子哪里不符合常规,本官必将重谢。”
牙婆听了,把银子塞入袖子,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大人呐,人生得好看,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来来,老身这就看看。”
蕲若气得说不出话来,分明就是他出的钱!
牙婆走了几圈之后,来到一处装饰平平的屋子:“老身想起来了,十年前这儿是柴房,隔壁就是厨房,但是现在厨房搬到外头去了,柴房却没有搬,也不知道用来堆放杂物还是干什么了。”
虞濯推开门,里头的东西摆放的还算是整齐,积灰也少。除了柴堆之外还有几口大水缸分外扎眼。
“去吧水缸挪开。”虞濯吩咐。
南御行司里头有不少气力惊人的,这不一个瘦小的矮个子一人就把水缸全部搬到外头,气都不带喘。
纯粹的凭借力气,而让虞濯来做,须得加上内里才能比肩。
搬走水缸后,蕲若很快便掀起一块板子,“哈哈”一笑,说道:“行了,都下去吧。”
虞濯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周府抄完,统计出来的财物直接能编成一本书,有些东西,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比如说,周熙模仿某个朝代的权臣做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红珊瑚树,在上面松松系满金铃铛,每日晚膳过后,让侍女们用三寸软绸鞋砸,谁砸下来的金铃铛多,今日便由谁侍寝。
还专门修了一座清凉阁,阁中所有帐子、铺盖全是鲛绡所制,连床都是一整块寒玉雕刻。如此种种,却是冰山一角。
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潇洒。
不论是官员还是贫民,没有人胆敢给周熙一点施舍。
大氅、裘皮一类都算的上是赃物,所以周熙被赶出京城之后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拿走。周熙的老妻当下便病倒了,周禹背着她,走在寒风中,双腿打颤。
毕竟他从小也没做过什么重活。
“爹,那帮大臣真是白眼狼,平日里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周家没落了,却连一两银子都不肯给我们。”
薄薄的棉衣丝毫挡不住寒风,周熙阴沉着脸,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想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爹,那儿有个棚子,咱们先过去。”周禹加把劲,喊道。这座棚子原来是夏季卖凉茶的人家搭建的,大雪塞途,自然没有人经营。
小小的棚子能在寒风中撑着,也着实不易。
周禹在内心咒骂,他们此时披头散发,就连一件头饰也没,全部被充公进了皇帝手里。其实夏侯瞻也想留一些的,奈何就算是一根发簪,也是极品的和田白玉所制,价值上百两,着实忽略不了。
周熙至今还记得他的老妻被一帮大喊当众扒光,只扔了一套破棉服,理由就是贴身衣物、饰品,只要价值五十两以上皆算赃物。
“爹!太冷了,娘浑身都烧起来了。”周禹着急地说,却看周熙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盯着棚子后走出来的人。
“别来无恙。”虞濯淡淡一笑,他身上穿了一件白狐裘,着实是为了装个样子。“这么冷的天,几位冻坏了吧。”
“这时候来落井下石了!”周禹如何不知道这份弹劾是谁写的。
把棉被放在木桌上,虞濯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说道:“伯皓兄要是冻死在路上,那多可笑,难得本相给伯皓兄送礼,伯皓兄可别推辞。”
眼下光景,周熙宁愿自己冻死。
“滚!”周熙怒吼,果然随即虞濯就离开了,跟来时一样神出鬼没。
“爹,这棉被。”
“给你娘盖上。”周熙愤愤道。
夏侯瞻果然是君无戏言,一解决周家的事情,立即便同意虞濯常住在皇宫内。皇帝先前展现的雷霆手段令大臣胆寒,故而没有人率先提出质疑。
又过了几日,夏侯瞻无意间提起:“周伯皓死了。”
“怎么死的?”
“碰到京郊一伙盗贼。”
“也好。”虞濯也无意去纠结真相如何,只是劝了一句,这下便放过云贵妃吧,到底她一个弱女子什么也不懂。”
夏侯瞻蹙起眉头,怎么虞濯尽关心他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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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思你成疾,药石无医 壹
春归时,燕归巢,冰雪速消。
虞濯换了一身翠色衣裳,同逐兰一道在御花园内走动,毕竟是早春,除了他,所有人都穿得圆滚滚的。
随后不远处传来些许人语,便凑过去看。只见几个小太监同一个宫女拉拉扯扯,小宫女面上起了不少红点,看得有些骇人。
“呜呜,我不是染了时疫,放开……”
“停手,怎么了?”虞濯拿绢布捂住逐兰的口鼻,又对其中一个太监说道,“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左……左相大人,您离远点,等奴才们处理好了再说。”
等那小宫女被带走之后,太监才来报,却也不敢离二人太近。虞濯把帕子给逐兰,走上前说:“遮掩什么,是时疫?”
“是,这时疫来势汹汹,起先只是浑身冒红色点子,后来越来越醒目、流脓,接着高烧不退,据说京城内……死了不少人。”
居然这么严重。
虞濯问:“可有找了太医。”
“咱们这些太医怎么可能找奴才,那必然是陛下和太后才能直接召见的。”那小太监如实说道。
“我知晓了。”虞濯叹气,这病一看就及其容易传染,若是现在不加以控制,真的传到了夏侯瞻身上,可就追悔莫及。
接着,虞濯又问:“如今那宫女被送到哪里去了?”
“宫外。”
“恒清。”
“陛下,臣有事同你说。”虞濯快速将宫里发生的疫情说了一遍,夏侯瞻的神色微变,直接唤小德子去太医院找管事的太医来。
“陛下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这段时间恒清还是在宫里头住着吧,若是时疫在京中蔓延,出宫反而更不安全。”夏侯瞻说完,“还有早朝一事,近日来还是不用上朝。”
幸亏先前夏侯瞻为了同周熙周旋,不上早朝也能把事情办妥了,不然又得是一番手忙脚乱。
折子里的内容五花八门,看到关于右相之位暂时空缺的折子,夏侯瞻丢到虞濯面前,问:“朕有一个人选,江越,江子进。”
“臣未来的……岳父?”
“恒清这算是同意了?”夏侯瞻问。
“同意什么?”虞濯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跟他平起平坐之人是自己岳父,怎么都会别扭吧。
“自然是娶江家小姐。”夏侯瞻问完,看向窗外日光漏进门户,染得一片暖意,若是虞濯不在,怕这宫里又是冷冷清清一个独处。
虞濯看到夏侯瞻叹了一口气,说:“恒清总是在这件事情上抗旨,是想让朕失信于民吗?如此一来,朕也愧对江家。”
“所以陛下举荐江越是为了弥补愧疚?”
夏侯瞻不说话了,虞濯取出腰间折扇扇了自己的脸,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有失偏颇。末了,才说:“大可不必。”
若是可行,虞濯心想,自己一辈子死乞白赖地留在宫中又何妨。
可是一旦娶妻生子,且不说其他,再留宿宫中,怕是说不过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去白白耽误一名女子的一辈子。
“恒清,朕问你最后一遍,你娶不娶亲?”夏侯瞻起身,双臂撑在虞濯身侧。
就在这时候,外头小德子喊道:“李太医到了。”
“等着。”夏侯瞻喊道,只盯着虞濯的眼睛,等他一个明确的回答。虞濯顿时脑海一片空白,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紧紧攥住手里的扇子。
“我娶。”你。可好?
虞濯明了,皇帝要太后断了念想,他也应该让自己断了念想。他这一生已经得到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事事随他的愿。
夏侯瞻回到椅子上,对外头喊道:“让李太医进来吧。”
二月十三,轻启窗轩,星月流泻,寒气扑面。
夏侯瞻惊奇地看到窗外虞濯独自站在空地上,长发未束,随意披散,身沐月华,至清、至孤。
虞濯哪里会没察觉到夏侯瞻开窗的动静,思绪了好久,转身浅笑对着发呆的夏侯瞻说:“夜深天凉,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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