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郑重其事的样子,把脚从人身上挪开,也不去郑重地完成人口中应诺。该留的,不会走,该走的,也无法挽留。
“站起来吧,把你没说的都说出来”
叶十二听话站起来,却对这个不清楚的指令表示束手无策。
叶魁只好开口问:“你和十一怎么回事”
叶十二依稀想起那年天寒地冻的时候,蜷缩在雪地里的小人儿。微微合了一下眼。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十一比属下小六岁,是属下带大的。江珊小姐拿十一来要求属下,属下于心不忍。今后属下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嗯”叶魁不是什么圣人,不想去维护这对同僚之间的“深情”。可叶十二既然会因为情背叛自己一次,就是个隐患。
“你记住你说的话”
“属下可以去除掉他”
除去软肋,便不会被要挟。叶魁摆摆手,他不是圣人,却也不是恶鬼。
“别拿这话和我表忠心”
“属下不敢”
“你心里还有其他人吗?”
这回叶十二倒是聪明了,知道叶魁所问。
“属下只是听阁主命令行事,更不常见江珊小姐”
“那你誓忠之人?”
叶十二猛地抬头,眼中就直接映上了叶魁一身红衣,狭长的眼,妖而霸道。
“属下至始至终,都示忠于主人”
“那照你所说,熬刑的时候想的也是?”
“属下熬刑的时候,想的是……主人,您”只是有的时候记不清您的脸,只有那一身烈烈红装。
“……为什么,是因为我捏碎了你的蛊虫?”
叶魁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属下不知道,但属下想的,是幼时的您”那个指挥他倒酒的,明丽的相府嫡子。
叶魁从不是会担心思考太多的人,只挥手让十二下去。末了顿了顿:“去门外跪着”
叶十二需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作为殺卫,越是无心越好,可他明显不是。
大概是因为受训时间短,殺卫多是从小训练,像他这种从死士位置上顶上缺口的,并不多见。
……
邵绝最后还是不大放心,也许是心中那抹无端的愧意隐隐骚动,陪过江珊以后就到逆天居来看叶魁。
一身玄衣却配了叶魁送的炎纹腰带,一路上的侍从明显感觉到他们这个并不算和善的阁主,身上隐隐散发的低气压,分分行礼避让。
邵绝到时,正看到几个人团团围在门口,你一语我一言的嘲弄中间跪着的人。
殺十二。
邵绝微微蹙眉。
叶魁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责罚属下的?要知道他方才去见江珊,江珊给十一立威的时候可远不止这些。
自幼跟在老阁主身边耳濡目染,江珊立威之能甚至连邵绝也有三分敬赏。
他欣赏江珊,灵气而不乏温善,却又不是毫无理由的纯善,她没有野心却有傲骨,远非自己看到的一派柔弱之样。
所以每每看到江珊的无力,邵绝就觉得心痛,他喜欢上一只灵鸟,但肉体凡胎的他,唯有摧毁了这只灵鸟的翅膀,才能让那双灵气的眼眸,永远在自己的眼中闪光。
叶魁呢?怎么才能留住他。
邵绝神色慢慢阴沉下来,直到耳边传来嘲弄声,他才猛然清醒过来。看着逆天居三个字,和牌子下的人群,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得晦暗不明。
印象中那一身红衣张扬着自己的张扬,亲自在这里点下了这三个字“逆天居”。他就站着旁边。如果说江珊可媲美百花之美,那就只有九叶葵可以媲美叶魁之绝。
“哥不会又要回来了吧?”
一个黑衣人踢着叶十二的膝盖,叶十二静静跪着,目不斜视。
殺卫是自幼培养各种限制,让他们心中除了主人再装不下其他。能这般出口讽刺的必然是死士。
天殺阁营暗杀任务,死士保留血性,过得潇洒,除了必要的尊卑之分外,连殺卫们都不放在眼里,最喜欢欺辱殺卫。但是他们也认可殺卫在地位上比他们高。毕竟殺卫是阁主近身之人。可在他们眼里,他们死士和殺卫的关系就和臣属宦官没什么两样。
那个死士明显是知道叶十二在受罚,行为也愈发嚣张且肆无忌惮。事实上很多殺卫都很好欺负,他们除了接受阁主的命令以外,不能干任何有自己主观意动的事。当然十二殺卫的前六是例外,后面的五个也武艺高超,死士们不会轻易招惹。
可叶十二,原本就是个刑房打杂的,死士应缺了人手才到死士营干活,为人木讷又抗打,没少给他们欺负。
也正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叶十二所有任务竟从无失手,殺卫跟着老阁主淘汰一轮后,叶十二就作为补缺上了十二殺卫。
“哥……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一个死士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改跟在那为首死士后面的态度,轻轻拉了拉那人的衣袖。
“做什么!婆婆妈妈的”
张扬骂了一句,甩手把人甩开,就正看见上面的牌子“逆天居”。
这是,九叶葵的居处?
九叶葵说起来以前是殺卫,其实是死士营的人,因为他从来不跟着老阁主,老阁主也任他胡作非为。可以说死士营之所以有这些血性,都是仰慕九叶葵出来的。
张扬看了看面前的殺十二,就听见身后有人说。
“殺卫十二,已经有人补缺了”
邵绝脸上没什么神色,心中倒是动了动,他才下的没多久的令,这些小死士到知道的快。死士营都可以去干信营的事了。
殺卫被人补缺,要么就是被前主送人,要么就是刑当处死。
张扬没想到,叶十二一生从无失利,唯一一次失利,让他们死士营嘲笑了好几天的失利,竟然就是死刑。
而人现在在这里跪着,只可能是九叶葵把他讨要了过来。而此时九叶葵明显对他有所不满。
进九叶葵房间的下人,从来没有出去过。
张扬明明是无端的猜测,却全都猜到了点子上面。
他一脚就想直接踹上叶十二的脸,他觉得心中憋闷的很,脸上都有点狰狞。
末了只是道:“你活该。”
像这种木头,讨不了主人的欢心,又不是一心赴死的器具,有这样经历,也只是活该。
话音未落,张扬就感受到一股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他抬起头,便见一声一身红衣面具遮面。
九叶葵。
张扬不自觉的腿软,却毫无畏惧的直接看向人,稍稍抱拳,端着死士营桀骜不驯的高傲。
他们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为天殺阁打下一片江山,也用命守护了天殺阁的秘密,这种高傲,理应属于他们。
“大人”张扬本想说一些大义凛然的求情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是耿直的无脑“他只是个木头”
叶魁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跑到他家门口去欺负他家殺卫的小死士,竟然会说出给他家殺卫求情的话,更没有想到,他和这个小死士英雄所见略同。
原本的一点愤怒尽数消弥,叶魁看了看叶十二,这个人木讷如此,却会得到他人的舍身维护,不知道是一种魅力还是一种手段。可谁会舍身维护自己呢?
“滚吧”
叶魁只朝那个端着桀骜的张扬挥挥手,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扬在这种身份悬殊下自然不会恼怒,抱了个拳就带人离开,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叶魁说。
“你带他去刑房”
张扬知道叶魁是在和自己说话,心中一凛,却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叶魁看着叶十二一脸视死如归就要继续爬,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站起来,别给我丢人。自己领罚,完整的回来”
按照规矩,叶十二是要服药剐刑的,事实上服了药再剐刑,那种疼痛就显得多此一举了。因为叶魁疼得时候,知道内府焚烧之痛,可以掩盖住其他所有不极致的痛。
叶十二明显也知道自己领刑应该领什么。
叶魁就是想罚罚他,但是叶十二虽然站起来了,叶魁却知道,他那个背影明显还是对“完整的”有什么误解。
叶魁只得清楚下令,他对抽人的力度和抽几下没有研究,但是却知道自己想要让叶十二承受的度。
“那个死士,拿鱼鳞鞭给我抽他,抽到伤好之前只能当普通下人端茶送水那个程度。然后给他上刑药,喂什么都行,别留内伤。上一晚上刑,明早我起床的时候再让他回来”
两个人的眼睛同时放光。一个知道另一个不会死,另一个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效忠。
叶魁微微一蹙眉,总觉得是自己给了什么奖赏。他抬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邵绝,也就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
冒死也会救自己的,有无双。
……
叶魁第二次犯毒来的可怕而猛烈,那十天几乎每隔三天犯一次毒,一次两三天不等。
那一次叶魁疼到四处打砸甚至快滚到山崖下面。
后来被人一把抓住了。
就是无双。
无双不饮不食不眠的抓了他一天一夜。而他疼得剧烈挣扎四处晃动毫不安分。
叶魁只知道,等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
他被无双一把从山崖边拉上去。
地上有些地方有些湿,有些地方干的粘腻,虽然面积非常小,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不像作假。
其实在无双休息的时候,叶魁偷偷的探到人身上去摸。
小时候的无双身体精瘦,触手微凉,可是小臂……
叶魁记得自己摸到的是骨头。
……
邵绝本以为叶魁可能会失望,即使叶魁会贴到自己身上,但是那种失望感,他和叶魁朝夕相处,是可以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