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絮照不甘心,她满心以为即使此刻满盘皆输,只要自己得以诞下龙子,日后总会有翻盘的时候,却不想幼枝直接断了自己的后路。她凄苦道:“……陛下,无需劳烦贵妃娘娘,臣妾可自行抚养。”
“你?”薛蔚嗤笑一声,不想再搭理她,“来人,把她带出去。”
“陛下!”庄絮照犹不死心,她的面上满是泪痕,再不见往日的楚楚可怜,只显得狼狈不已,“臣妾只是、只是一时的糊涂。更何况这一年来,臣妾侍候左右,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当真不可怜惜臣妾几分?”
薛蔚问他:“你有什么苦劳?言行举止、衣着打扮效仿枝枝的苦劳?”
庄絮照一僵,喃喃道:“陛下……”
“朕从未想过,你的心思竟会歹毒至此。”薛蔚指着她说:“一时糊涂?先是陷害枝枝,后又栽赃你的宫女,朕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不择手段!”
庄絮照自知再无回旋的余地,颓唐地跌坐在地。
侍卫得了令,扯着庄絮照往外押送,只是才走至门口,她忽而大力挣扎,侍卫一时疏忽,竟让她挣脱。此刻庄絮照的发髻全然散落,又湿漉漉地贴着脸颊,满目通红,状若疯癫,她直直地向幼枝走来,而后伸手欲要推人,却被侍卫狠狠扯住头发,拽了回去。
庄絮照疼痛难忍,“放手,你们放手!你们怎么敢……”
薛蔚向她甩来一巴掌,“滚!”
这一巴掌太过用力,打得庄絮照发懵。她愣愣地盯着薛蔚,从未想过薛蔚会这样对待自己,时至此刻,庄絮照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男人的柔情万千、情深款款,全部都不属于她,任凭自己如何效仿幼枝的穿衣打扮,效仿她的一举一动,在薛蔚的眼里,需要的时候,她就是幼枝,是幼枝的替代品,而不需要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罢了。
取而代之?
幼枝是远天的明月,而她只是映入水中的幻影,捞月人见到水中月,欣喜地探入水中,只掬起满手空空。
自己什么也不是,何谈取而代之?
无上的地位、帝王的宠爱与腹中的龙胎无一再是属于自己的,这个念头让庄絮照在顷刻间心如死灰。她不再挣扎,任由侍卫扯着自己退出御书房,走过守候在外的宫人,步入沉沉黑夜。
她什么也没有了。
庄絮照不禁泪流满面。
薛蔚发落完庄絮照,又让侍卫将陈文瀚与雪生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而幼清从头到尾都没有舍得眨一下眼睛,这会儿庄絮照不在了,他就歪着头问幼枝:“阿姊,你为什么要过继她的宝宝呀?”
说着,幼枝鼓起脸不太开心地埋怨道:“你明明说过我生的才好玩,以后要过继我生出来的!”
薛白闻言眉梢轻抬,侧眸望过来,“过继你生的?”
幼清忘记薛白还在这里,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虚地躲到幼枝的身后。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觉得自己不可以露怯,于是幼清又从幼枝的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气势汹汹地说:“对呀,我已经把你想要的小世子提前预定给阿姊了!”
稍微想了想,幼清又补充了一句:“跟你一样讨厌的话,以后就过继给阿姊来养!”
“……”
薛白沉默了许久,缓缓地问他:“你还没有怀上,就已经打算以后要过继给别人来养?”
作者有话要说: 幼清清→瓜子儿被抢了,气冲冲地要人赔,阿姊问他要儿子,立刻美滋滋地往外送。
王爷:???
第31章
幼清一脸无辜,“是的呀。”
薛白似笑非笑地望向少年, 幼清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又底气不那么足地嚷道:“你不许看我。”
让他再多说几句, 保不准自己就全露馅了,尽管幼枝不掺和幼老爷与赵氏拐走幼清一事,但这会儿仍然是要向着幼清的,她笑眯眯地对薛白说:“本宫前几日逗清清玩,要他把长子过继给本宫,谁知道清清这个小傻子竟当了真。”
略微停顿了一下, 幼枝又道:“况且男子受孕不易, 本宫想着时候还早, 便同他随口这么一提罢了,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幼枝揶揄道:“本宫可没有趁着王爷不在, 趁机哄骗清清把你们的长子过继来。”
薛白微微颔首, 倒没有开口。
幼清小声地指责道:“阿姊又在偷偷说我坏话!”
“偷偷说你坏话?”幼枝挑起眉,蔻丹甲捏住幼清软软的脸, “我何时偷偷说过你的不是了?可都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幼清不搭理她了, 扯住薛白的衣袖说:“我们快点走。”
回回一说不过就不理人。
幼枝见状忍不住笑, “记得给爹娘说我相安无事, 无需担忧,省得他们夜里还是睡不着觉。”
幼清记仇, 头都不扭一下,“阿姊自己说,我才不要给你跑腿。”
“这样呀。”幼枝慢悠悠地说:“我要人做了些枣泥酥, 原本还打算让你带回去吃,既然这样,那我便自己吃了。”
幼清眨了眨眼睛,有点后悔了,“阿姊。”
“嗯?”
幼清向枣泥酥屈服,他瞟着幼枝小声地咕哝:“反正我已经给你跑过很多次腿了,还可以再多跑一次的。”
想了想,幼清又口是心非地说:“我才不是因为想吃你的枣泥酥。”
他这副犯馋的模样看得幼枝发笑,幼枝戳着幼清的额头说:“是是是,我们家清清呀,从来都不贪嘴。”
幼清为了枣泥酥,只好忍气吞声,鼓着脸不讲话。
逗弄完幼清,幼枝才遣了点翠把枣泥酥带过来。毕竟有薛白跟着幼清,幼枝便用不着再把人往外送,只站在御书房外目送薛白与幼清走远,良久以后,她欲要返回瑶华宫,薛蔚却把幼枝拦住,情深款款地说:“今晚留下来陪陪朕。”
幼枝收回手,摇了摇头说:“臣妾身体不适。”
薛蔚的眉宇间掠过几分阴沉,却耐着性子问她:“枝枝,你可是还在埋怨朕?”
幼枝平静地反问道:“臣妾为何要埋怨陛下?”
“庄妃……罢了。”
薛蔚闭上眼睛,缓缓地说:“你若是心里对朕没有怨言,又为何始终不肯为朕诞下龙子,并且次次提出要过继他人之子。”
“并非是臣妾不肯。”幼枝低下头,“臣妾入宫六年,独得陛下专宠,倘若生得出来,又怎会至今都一无所出?”
薛蔚迟疑片刻,“爱妃……”
幼枝向薛蔚款款行礼,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妾告退。”
宫人提着灯笼,火光映得幼枝的侧脸忽明忽暗。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徒留薛蔚立于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水色的罗裙拂过地上的残红,幼枝若有所思地望向旁侧枯萎的海棠,弯着眼睛无声地笑,美则美矣,眉目却是凉薄到了极致。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或是帝王的偏宠。
幼清回到王府,到底是吃人的嘴短,先溜达过去替幼枝给幼老爷和赵氏报平安了,薛白并没有跟过来。幼清手舞足蹈地给幼老爷和赵氏讲自己的阿姊是怎么样大显神威的,他自个儿倒是兴冲冲的,全然不晓得赵氏和幼老爷已然怒不可遏。
赵氏沉下脸,冷笑了一声,“庄絮照算是什么东西?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受封为妃,便可以胡作非为了?升米恩,斗米仇说的便是她,当初就应当任由她被卖进那秦楼楚馆,且看她如今能成什么德行,”
幼老爷是个不讲道理的,庄絮照让赵氏骂完了,他就又给薛白记下一笔,“那劳什子的王爷跟着你都还能让你给受伤了?挡都不知道给你挡一下?真是不会疼人。清清,过几日我们就回金陵,重新给你找一个会挡刀的。”
幼清乖乖地答应下来。
他没能再这边赖上太久,就被赵氏赶回屋去睡觉了。幼清凑了一晚上的热闹,身上全是汗,他钻进木桶里洗浴,屋外有茬早桂兀自飘香,在枝头那处金灿灿的,幼清瞄了几眼,忍不住趴到木桶边念叨起桂花糕。
待到薛白推开门的时候,幼清已经睡着了。
少年侧着脸趴在木桶边,浓长的睫毛搭下来,沾上细细的水珠,白皙的肤色被水汽氤氲出胭脂色,脸庞红扑扑的一片,而披散下来的黑发掩着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显得单薄又漂亮。
薛白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缓缓走过来,附身要把人抱起。只是莹白如玉的手才碰至少年的腰,幼清就胡乱推开,然后咂巴了几下嘴,“……桂花糕。”
薛白的动作一顿,拂落少年发间的桂子,又将他从水里抱出来了。
幼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
薛白低下头,“嗯?”
幼清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傻乎乎地对薛白说:“爹爹嫌你不会挡刀!”
薛白把他放到床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挡什么刀?”
“挡……”
幼清说了一半,倏然瞪圆乌溜溜的眼睛,总算是醒过来了。他盯着薛白没有收回去的手,气呼呼地说:“你又抱我!”
薛白平静地说:“你会着凉。”
幼清揉了揉眼睛,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团,他瓮声瓮气地说:“那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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