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爵长长呼出一口气,想着去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再给她的媛媛泡几杯茶,简直绝了。
她刚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谢冰媛坐在她的位置上,手中提着她自己的画,画的一端放在书桌上,另一端搭拉在她腿上。
气氛有些古怪。
画中人栩栩如生和她对视,她看着画中人出神。
“好看吗?”沈清爵走过去面对她,撩起衣袍,十分不合礼数地直接坐在了书桌上,两条长腿露出来撑着身体。
“好看。”谢冰媛仍是看着画,嘴角却浮起一丝笑。
“人好看还是画的好看?”沈清爵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
“我好看。”谢冰媛笑意更甚。
面对不熟悉的人,称赞她的皮囊,她会说“哪里哪里,受之有愧”,面对普通友人,她会说“多谢”,而这时候面对沈清爵,她说“是的,我非常好看。”
“对,让日月黯然,让粉黛无颜色。”接着沈清爵从袖中变出一个银制小盒,打开,里面放着颜色各异的球装小物件。“今早我去了师傅御书房,见厨子给他送了这个糖,我发觉同我们常吃的麦芽糖和蜂蜜不同,觉得新奇,便带回来给你。”
谢冰媛扬了扬眉,以目示意,沈清爵忙用两指拈起一颗放进她的口中。谢冰媛点了点头,继续看画。
“不错”她低头说。
“那是自然。”沈清爵干脆绕到她身后,手覆上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她手劲合适,又十分用心,谢冰媛很是舒服。
捏了一会儿,沈清爵又移了移位置,帮她捏起肩膀来。
“所以你画这话的时候,还以为这儿还是二十二年间?”
当晚她画完这画,顺手记下时间的时候,正是她之前的时间点,为二十二年的冬天,人们平时对自己所处的年间自然是打心里认同的,若是突然到了另一个时间,潜意识里认为是之前的时间再正常不过。
“嗯,我脑子糊涂了。”沈清爵答。
“之前……我是说上辈子,我便有这般风华?”
“你也许自己不知道,施了粉黛覆了华裳,你想是谁便是谁,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扮了贵妃才是拔高了她的美丽,贵妃大抵不及你漂亮。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唱戏了罢,自打住进来之后,梨园也很少去了。”
谢冰媛点了点头。
“我让晚桐去替我察看了近期准备出售的酒楼,你把先前无妄楼的一大家子姐妹们安顿进去,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之前我一直觉得要把你护起来,让你待在将军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才好,如今却想你大抵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仅有我,还有别人。你的安全我也会格外注意,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你还会更安全些。”
“晚桐,这才几天,便叫这么亲近了?”谢冰媛抬起头盯着她。
“我只是懒。”
“这副画不错,我便把它裱到我房间罢。”谢冰媛卷了画,准备起身。
“啥?”沈清爵故意瞪大眼睛。
“怎么,我要你一幅画,舍不得了?”谢冰媛斜着眼睛横她。
“不我是说,你房里不就是我房里?”
“……”
沈清爵什么时候如此无赖了。谢冰媛不听她的,仍是坚持拐走了那副画,但是至于挂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到有人上来禀报,“将军,老夫人到了。”
沈清爵收起嬉笑面色,整了整袍子准备外出迎接。
“靖儿,你姐姐这将军府修建地可真是不错。”沈靖攀着浣蓉的手臂,缓缓跟在浣蓉身边扶着她。
自打除夕那天母女二人不欢而散以后,沈清爵十多天没有去请安相见,浣蓉以她政务繁忙为借口,也没有叫她去府上,母女俩暗自教着劲,如今沈清爵先拉下脸来给她请安,浣蓉自然不会继续端着,毕竟是她亲女儿,她这个做娘的,气归气,但是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沈靖一路走来,也觉得将军府中玲珑雅致,比起王府的恢宏大气更多了生活情调,静静聆听甚至能听到风声与水声,像置身山水田园之中。
“是啊,靖儿都想常常住在姐姐府中不走了。”
“嗯,她是你姐姐,她府里也是你家,你想来便同她说,她定会同意你小住的。”
母子俩有说有笑,一路穿过长廊,见沈清爵远远走了过来。
“母亲,弟弟。”沈清爵微笑,冲有说有笑的两人打招呼。
“咱们屋里说话。”
三个人上了桌,两人来的正好,正是午饭时分。桌上星罗盘布着各式菜肴,而当两人上桌以后,侍女们便通知厨房更加多准备了菜式,看的浣蓉略微满意。
“媛媛呢?”一个侍女端着正在燃着的小火炉放到桌上,炉里还滚滚煮着汤,香气浓郁,侍女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更浓烈的香气冲了出来。
沈靖眼前一亮,就要抓起筷子动手。
“回将军,夫人还在书房里。”
沈靖一顿,“夫人?”
浣蓉面色上也平添了一抹阴郁。
“母亲先等等,我去叫她吃饭。”
浣蓉放下碗筷,沈靖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媛媛,怎么还在这里?该吃饭了。”沈清爵走进来,看到谢冰媛穿着水色长裙正坐在椅上手捧着一本书看。
她单手卷着书,手腕从袖口里露出一截,深蓝色封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见沈清爵进来,谢冰媛放下书。
“外头不是老夫人么?我便不出去了,你们吃罢。”
“不行,跟我出去。”
沈清爵态度有些强硬,看样子谢冰媛的拒绝让她有些无奈。
“你去吧,我不饿,我去了有失礼数。”谢冰媛说完继续看书,头都不带抬的了。
沈清爵站在原地,立了几息,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
谢冰媛后知后觉放下书,她……有些生气?
浣蓉见沈清爵自己回来,没有问她叫的是谁,心里郁结起来的气才慢慢顺了些,脸色缓和了些,心中暗道那个伶人还是挺懂分寸的,没有跟着她没大没小地来上桌。
沈清爵一如往常,替浣蓉盛了汤,放在她跟前,这会儿子沈靖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他年轻的脸上泛着喜悦,拿勺舀了依旧热气腾腾的汤便送进口中,疼得呲牙咧嘴。
“慢点,没人跟你抢。”浣蓉拿了手帕递过去,他这么一闹,整个饭桌终于显得不那么尴尬。
“年后我政务繁忙,没有去看母亲与弟弟,见谅,只好在今日叫你们来。”
浣蓉与沈靖自然也听闻了十灵暴病身亡的消息,自然也对沈清爵的话深信不疑。
“天下之事常分分合合为常态,久伴终是难,你也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沈清爵:“谨记母亲教诲。”
三人很难得地闲谈起来,谈了沈靖在御林军中的趣事,浣蓉的身体安康,沈靖的武功箭术又如何地进步,到最后话题难免绕到她自己身上来。
“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六及笄便可婚配,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姐姐过了这年也有二十五岁了,什么时候给我觅得一个如意姐夫呀?”
沈靖笑眯眯地加着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今也年满二十,我一个女子,沈家的香火还得弟弟你来续呀。”沈清爵薄唇微微勾着,看着沈靖似笑非笑。
“这是弟弟该做的,不过姐姐可有意中人?”
“有。”沈清爵垂眸,眼神温柔。
“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浣蓉打断这一对姐弟,桌上才重新归于安静,沈靖像受了惊吓似的不住对沈清爵挤眉弄眼,想问出沈清爵意中人的他费尽了心思,只可惜沈清爵压根不搭理他,对沈靖无数个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浣蓉先停下了筷子,姐弟俩见她这样,也就没有再动筷子吃。
“靖儿,你便在这府里四处转转,我和你姐姐有些话要说。”
“是,那靖儿便先退下了。”
沈靖很想知道两人要讲什么,但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改去外头晃悠了。
听说后花园景色不错,他决定先去后花园看看。
“先辈祠堂呢?”浣蓉沉着脸,问沈清爵。
“回母亲,在阁楼上。”沈清爵恭恭敬敬地回答。
祠堂顾名思义,放着沈家历代列祖列宗的灵位,这间小阁修建地很是辉煌气派,四面通幽又很宁静,香火连绵不断,但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四下里有些阴冷,地上的几个蒲团也有些潮湿。
“这些牌位,都记着么?”浣蓉从供案上取了三炷香,拿了火折子点燃,插在最中间的香炉中。
“记得。有父亲,爷爷,太爷爷。”一直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得了半个旧楚,沈家显赫多年,到旧楚末年最为鼎盛,可惜子嗣凉薄,沈王爷不知所踪后,就只留下沈清爵一个人留着沈家的血。
昔年,沈王爷刚不知所踪,母女两人谁都没有提过要把沈王爷的灵位供奉到祠堂中,直到新建了将军府,沈清爵才新加了她父王的牌位上去。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牌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