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媛看见她动作,神色如常,只是突然一揽袍子就转过身一路走回到了屋子里头。
沈清爵忙下了马放了弓,也跟着回了屋。
“要过年了,下人们都把这布置好了,就等明天一贴春联就能过年了。”
而两人又都不是凑合着过的人,将军府别的地方的对联可以请老先生来写,她们住的这几间屋得自己来写。
谢冰媛是见过她的字的,铮铮傲骨,数不尽的写意风流,沈清爵也是知道谢冰媛的字的,温婉大气,像枝头挺翘开着的梅花。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你写”
沈清爵可以无视萧泰凉和魏千羌的言语,可无视眼前这位,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好,我写。”她只好抢先说道。
大将军回了书房,忙着裁剪宣纸,又挽起袖子自个儿研磨了。
沈清爵一个人折腾到大半夜,看着大小楹联合集不知道写什么。
除了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以及将军府大门,其余地方都是交给管事下人的。
她想了想,还是给将军府大门写了一副国泰民安的楹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到时候将军府门口就贴这副楹联。她本来还犹豫不决要不要过早袒露心迹,后来她转念一想,她沈清爵从来放肆惯了,将军府贴“一统山河”的楹联,正合她的心意,至于外人怎么看,魏人怎么想,她统统是不管的。
这副楹联写的霸气无匹,锋芒毕露,曾被后世文人临摹传承下来,放在字帖里多加赏析。
到了她们住的主院,沈清爵笔锋一转,写不出先前一样的凌厉,笔尖下是如同小桥流水一样倾泻出的温柔情意。
她这一副,要贴在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门口。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乾坤共老。”
剩下的几副楹联便随便照搬书上的,什么“爆竹声中一岁除”之类的,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了。
写完了七八副楹联,将军大人干脆一鼓作气,拿了下人们已经熬好的浆糊,挑着灯往门上刷了浆糊,亲自把主院五六个大大小小的门上贴了楹联。
乾坤共老那副她就到了主院正门上,当看过的诗书罗列,这些年文章词句挨个浮现在眼前,她也想不出横批,便先把这两条贴了上去。
下雪了。
这雪看起来绵长悠扬,怕是又要接连不停地下很久,沈清爵抬头望着天,漫天的雪挡住了她的视线。
年轻将军没形象地席地而坐,白蟒袍直接贴上了脏兮兮的土地。她对着主门上的楹联无语,出神地望着落雪中的两道红。
此生只求同老,也只愿求同老。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一出门就看见院落里大小门上都贴了楹联。她原以为沈清爵不会写,就算写也是等到今天才泼墨,没想到沈清爵会连夜写好。她刚走到主院门口,就看见了极为显眼的两道红条。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乾坤共老。”谢冰媛看着这副和其余几副的字风明显不同,掺杂了柔情的楹联心中一咯噔。
按例在府里转了会儿之后,便回到房子里,拉住了看起来有些忙的十灵,她同她要了一些布料,见沈清爵不在,就插口问了句:“她呢?”
十灵面上有些黯:“郡主一大早就回王府去了,王府里有王妃和世子爷,她自然不会在咱们府过年。”
谢冰媛一顿,十灵说的即是,过年嘛,无论王公还是白丁,都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她往年都孑然一身,也不该在乎今年的。
“夫人您先忙,我去和冬夏说说话。”十灵说完轻轻走了。
谢冰媛回了屋,摊开这几条成色好的布,拿起裁缝工具照着沈清爵的尺寸裁剪开来,穿针引线,她想给沈清爵做个狐裘。
前些年沈清爵跟着萧泰凉四处奔走,和浣蓉沈靖聚少离多,如今一家人都在太京城,沈清爵没有任何理由不和他们过年。
沈清爵一早去了王府,四处转悠了大半天,王府里的人也忙忙碌碌,安逸的时间向来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晚上了。
太京城里渐次响起了鞭炮声,根据老祖宗的规矩,过年是要放鞭炮的,所以不论清贫富贵人家,都会在这几天鸣放鞭炮,王府也不例外,等到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坐在桌上吃年夜饭,管事下人们也懂事地在外头放起了鞭炮。
爆竹声中,三人难得地团聚在一起。
“娘,姐,我先敬你们一杯,祝娘青春永驻,年年如今日,祝姐姐万事如意,平步青云。”沈靖端起一种酒,先起身一饮而尽。
“在军营里辛苦你了,箭术不错。”沈清爵也提起酒盅喝了一口。
沈靖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知道那天在演武场自己的小心思有没有被姐姐识破,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么多人中沈清爵哪儿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压下这个念头,重新安心下来:
“姐姐才是英武,一枪挑飞了连笑那小子,那小子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那么难看,姐姐您太帅了!”
浣蓉听了姐弟俩的话有些意外:“你们两个,背着我武艺这么好了?改天可得给我露两手。”
“没问题娘。”
“母妃说笑了。”
一家人又喝了几盅酒,沈清爵不多话,但是浣蓉还是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沈靖拿筷子给沈清爵夹了几个饺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要是爹在的话,可就更热闹了。”沈靖做了个少年郎要哭的模样,垂下眸子,好似惹人怜爱。
这些年很少有人在浣蓉面前提沈王爷,就是沈清爵也不轻易抚她的逆鳞。
这回浣蓉脸色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桌前一堆琳琅满目的食物没怎么动过,只有胃口还算不错的沈靖吃了点饭,提到这个让三人讳莫如深的名字,桌上的气氛明显冷了冷。
外头爆竹声更甚。
沈靖似乎也有点儿待不下去,便自告奋勇去外头,说去看看浣蓉特意命人制作的佛字檀香燃尽了没有。
小时候年夜若下了雪,沈清爵必定带着带着沈靖在院外放爆竹,等火线燃着即将一飞冲天的时候,两人便丢雪块上去,爆竹炸裂,雪块便被炸成一片片的雪花,十分好看。
沈清爵没有理会冲她使了个眼色的弟弟,沈靖看起来有些失落,到很快恢复了笑颜。
将军府主院落里,十灵上了一道一道菜,往前桌上有沈清爵与谢冰媛两个人,此刻却只有谢冰媛独自坐着。
“菜齐了,夫人便先吃吧,将军今晚怕是不回来。”
姓苏的中年女人行了个礼退下,屋子里便只剩下一桌子满目琳琅的菜和谢冰媛一个人了。
她忽然有些困,想起了幼年师傅带着她游历四方,见过不同的风土习俗,也过过几个不同的年。后来就是她一个人过了。
汪福海也好,林错也罢,可以陪她吃普通的午饭,但是逢年过节,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轻轻抖了抖身边耗去她一整天精力的狐裘。深色狐裘边上串着黑金色线,脖子口一圈白色毛领像外面的新雪,她把狐裘叠好放在手边,又端起面前的一个白瓷碗来试了试温度。用手试了试温度还不错后,她又整了整碗盖,让碗与盖之间的缝更小一些。
外面猛响起一阵更加亮的鞭炮声,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宫里歌舞升平。烛火轻轻摇摆,不过并没有把这间不奢华的屋子照的如白昼,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沉昏暗。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开车了,上车吧微博,明天我就删。】
第39章 你是臣的万岁
沈靖还在外面观察香火,他摒退了下人们,一个人抱来了成捆的鞭炮,有二踢脚,有冲天响,像个少年一样独自玩儿着。
打更声里透漏着寒气,岁岁如今朝,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新年了,太京城里大多数人家都会凑在一起守岁,然后拉拉家常,直到第二天天明。
母女俩也没聊什么贴己话,坐了一会儿,沈清爵喝了喝完酒盅中最后一点烈酒站起了身。
浣蓉诧异地看着她,“这便去守岁?”
“母妃,我得走了。”沈清爵拿起披风,转了个圈系在自己身上。
浣蓉眉头一皱,手一动把筷子拍在白瓷碗上,发出了不大但是清脆的一声。
“你家在这里,我在这里,你要过哪儿去。”
浣蓉坐在八仙桌北方主位置上,看着准备离去的沈清爵。她有些生气,但她不同于寻常妇人一般破口大骂,浣蓉身上穿着还是拜佛的素衣,她静静地等沈清爵回答。
“将军府有人等着我回去。”
沈清爵语气略微缓和,重新转过身子,有些恭谦地说话。
浣蓉抿了抿唇笑了笑:“你府里除了你和那个伶人还有别人么?清儿府里难道藏着意中人?”
浣蓉站起身,右手捏着念珠走到她跟前,像那次阻拦她闯兵部一样站在她面前。
“是的,母妃。”沈清爵也低头,温和地一字一句道。
浣蓉冷了脸,先前强装的笑意也尽数退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