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一处白梅林,开得如火如荼。人未至,花香先至。与花香一同缥缈而来的,还有阿珺的声音。
明长宴笑道:“找到了。”
阿珺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磐石之上,双臂抱着膝盖,眼眶通红。段旻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有花落在阿珺发间,他才小心翼翼的将花瓣取下。
明长宴上前喊道:“阿珺。”
阿珺听到他的声音,生闷气生得更加厉害。
明长宴无比冤枉道:“你如果要生气,也不应该对我生气。”
阿珺闷声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们都是一伙的!”
明长宴解释:“此话不妥。我跟谁一伙也不可能跟秀玲珑一伙。”
迟疑片刻,阿珺问道:“她叫秀玲珑吗?”
明长宴点点头。
阿珺抿着唇:“那她和柳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明长宴不忍小姑娘为情所伤,更别说对象还是柳况这个阴险的男人,还有更阴险的女人秀玲珑,于是,当即诓骗道:“认识没多久。你放心,柳况对她绝无男女之情。”
阿珺道:“可是他们都抱在一起了。”
明长宴道:“那是秀玲珑自己粘上去的。难道你不信我么,我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再者,我与柳况相识数年,他若是真的倾心哪一名女子,我能不知道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怀瑜哥哥吧。”
阿珺看向怀瑜,怀瑜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得到怀瑜的肯定,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此刻,天色渐暗。
白梅林中的梅花愈发显得夺目逼人,阿珺恢复活力之后,连蹦带跳,拽着段旻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庙会之事。
明长宴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明长宴在哄妹妹这件事情上,有着卓越的天赋。阿珺终于肯下了石头走路,明长宴三言两语,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只是阿珺实在活泼,明长宴跟不上他,片刻之后,就被她甩在后面。
此刻天高水远,正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景色。养病三年,中间波澜坎坷,如今终有片刻宁静,
阿珺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钻进明长宴的耳朵里,似而朦胧,宛如过水一般。他身体极度放松,明长宴望着阿珺的身影,已被重重石山挡住,难得叹了一口气。
怀瑜道:“柳况并非她良人。”
闻言,明长宴转头笑道:“怀瑜,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否是她良人,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怀瑜在身侧,只是倾听,并不回答。
一朵白色的梅花,被风一吹,摇摇欲坠,须臾,笔直落在他的肩上。
怀瑜一动,伸出手拾起他肩上的花。这般举动,此刻却有些别样的意味,朦朦之间,却听见阿珺在前面喊道:“喂!你们在磨蹭什么啊!”
明长宴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下意识地把怀瑜一扯,将两人的身影隐藏在假山之中,不让阿珺看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此举实在是欲盖弥彰。方才的动作碰到了石山后伸出的梅花枝,几朵白梅簌簌地落了下来,他正想解释,刚说出一声“我”,却停住了。
他要解释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
停顿了一会,怀瑜轻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躲在石山之后,两人挨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怀瑜看着眼前的人,记忆被猛地拉回四年前,琉璃灯花宴,火树银花合,此人以伞做桥,踏月而来,赠他人间飞花。
明长宴没说完的话的还挂在嘴边,猝不及防,对方将花瓣按在了他的唇上。
他诧异道:“做什——”
下一刻,身前之人倾身而上,白梅暗香,浮动在二人相贴的唇边。
花不知道被谁先咬开,一丝甜腻化在口中。
明长宴微微瞪大眼睛,浑身僵硬,正要挣扎。
此刻无风,树不动,人不动,只听得花落。
声音缥缈,如梦似幻。
第91章 大宴封禅(十九)
明长宴尝到了花瓣的味道。
怀瑜的吻很轻, 一开始只是浅尝即止。四片唇瓣只是贴着, 将那多白梅挤在中间之后,就没有了动作。
明长宴手脚僵硬, 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在思维炸开花的同时, 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乱想:他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睫毛轻轻一眨, 怀瑜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于是撬开他的嘴唇, 长驱直入。明长宴招架不住,腿直软去地上,被怀瑜捉住腰,堪堪稳住。
明长宴被压着亲了一阵, 心中似乎下定决心,那双手从僵硬在身旁,猛地抓着怀瑜的肩上的衣服,他垫着脚, 头微微往前探,却不料, 被一阵脚步声打乱。
明长宴骤然清醒过来,却也不敢推,怕这一推, 叫对方误会。
他往后退了半步, 躲开怀瑜,伸手捂着他的嘴。
“有人来了。”
怀瑜还搂着他的腰,因为明长宴侧开头的缘故, 他正好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面。明长宴手忙脚乱的去拽他的手臂。
“别搂别搂!真有人!”
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情,推开怀瑜之后,用手做风扇,往自己脸上狂扇风。他气息还未平复,几乎被对方亲断了气。双唇水光粼粼,他舔了下嘴唇,心虚地理了理衣服。
阿珺拽着段旻的手,往回赶。
看到明长宴,嘟囔一句:“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慢?还要我回来找你们!”
明长宴咳嗽一声:“一点小事耽误了。”
阿珺嘀咕道:“什么小事?走在路上还能有什么事?”
明长宴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逮住什么都要做一番文章。加之明长宴很心虚,怕阿珺刨根问底的追问,一会儿真叫她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他不好解释。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怕一个小丫头。
不过,这要怎么解释?
明长宴对自己都还没有一个解释呢!
他走了两步,发觉自己同手同脚,连忙又纠正回来。
他干什么这么紧张,偷情么?
怀瑜亲了他之后,一言不发,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明长宴三番两次想回头看,但是心理准备做了无数次,也没有哪一次成功的回头跟怀瑜搭上一句话。现下气氛十分古怪,明长宴必须立刻跟他说上一句话,好自然地打破这个氛围。
他心中千挑万选,没有选好到底说什么。
同样,明长宴这时候,脑子也一片空白。上一句和下一句,无法连在一起想。往往下一句想出来,上一句是什么,已经忘了。跟这些一起被忘记的,还有他平时是怎么撩闲怀瑜的话。
怀瑜就在身后,事实上,随便开口说一句,就能打破僵局。
可惜明长宴越走越紧张,全然忘记自己平时是如何跟怀瑜交流。
有没有经常看他?
看他的时候又是怎么看他的?
是先转身还是转头?
是先开口还是先握手?
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股脑的钻进他心里开起了大会,大会开完开小会,心口那处的动静从方才到现在,就没安歇过。
“山路崎岖,要不然,我拉着他的手走?”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在明长宴的心中冒出。
“以前我也不是没拉过,上一次是怎么做的?好像直接拉住了,又不是大姑娘,还能少块肉不成?”
忐忑犹豫,心如乱麻。
他眼角的余光,不停的去看怀瑜的手,次数多得自己都有点心虚。
但也只是看到手,再往上看,就看不见了。
当然,也不敢看了。
明长宴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出了山口,已经只身庙会人群中。
摩肩擦踵,人来人往,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明长宴叹了口气,突然十分后悔,又想道:“早知道我刚才就拉上了!现在庙会的人这么多,就是想拉也不行了。”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钻进明长宴的耳朵里。
此时,天色已经黑漆漆一片,这庙会之热闹,声音虽响,他却只能听到一半。红红绿绿,华灯初上,明长宴被挤了个踉跄,无奈之下,只得扶着边上的柱子。
道路两旁,吃食许多,面具许多,灯笼许多,孩童许多。
风似的到处刮着跑,尖叫嬉戏,热闹非凡。
一盏灯,出现在他面前。
灯开六瓣,是一盏花灯。卖灯的,是一名少女。
年纪不大,模样讨喜,乖巧伶俐,好话说了一箩筐,央着明长宴买灯。
明长宴笑道:“爱慕能助。我身上没有银子,就是想买你的一盏灯,恐怕都拿不出钱来。”
却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花灯。
明长宴的心,随着手主人的出现,又无可抑制的狂跳起来。他几乎想捂着脸,狂叹一声:要命!
怀瑜取过花灯,拿在手上。
这灯做工别致,乃是一根细长的棉线吊住,线的另一头,握在怀瑜手中。
明长宴见此,心中一紧,终于找到了话题可以开口,连忙说道:“喜欢这个灯吗?”
怀瑜眼帘低垂,冷不丁将吊着花灯的棉线放在他手中。那根线好似自己有了生命力,七拐八拐,将明长宴的手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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