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安全,公子,走吧。”宁静远愣了一下,答道。
“好。跟你走吗?”李青舟依旧不紧不慢看着他,弯下的眼角似乎也带笑,左眼角与鼻梁间那颗泪痣也分外夺目。
“是的。”宁静远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点点头。
“轰!”船厢上部结构已经被烧塌,几块大木梁砸落,只见外面有一道淡蓝色剑气掠来,顿时被切成数十条碎木落地。“静远,整条船马上要沉了,怎么还在这里。”火海中传来梁十三责备的声音,但显得很远。
“师父,那你……”宁静远问。
“吾要找江月楼兴师问罪,你保护好自己。”梁十三的声音已经远到几乎听不清。
李青舟左手附在耳畔凝听片刻,说:“船上已经没有别人了。”
“会水吗?”宁静远问他。
李青舟依旧笑着,“似乎由不得我。”
话音刚落,他们所处位置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有一把开山斧将这艘船一劈为二。四周皆是火,二人已退无可退,纷纷落向水面。
“李青舟。”他落水之前,轻声说。青色的大袖衫飘扬着,露出了里头那件白色深衣的原貌。
“什么?……”宁静远看见了深衣上的绣纹,还想问,却不得不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第3章 若为白头
宁静远很快在水面上浮起,却迟迟不见青衣少年,只有断断续续的水泡浮到江面上。
他一惊,立即深吸气,钻入水下。
果然,青衣少年微眯着眼,抱着那张白琴,任由自己慢慢下沉,竟不作半点挣扎,而他身后就是无数嵌在铁索上的倒刺,应该是水贼们布下的。
宁静远迅速游近,托起青衣少年的腰往自己怀里拉,令其避开身后铁刺,青衣少年稍稍睁眼。尽管江水已被火海染红,他的眼里没有诧异、更没有映出一丝火光,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在说:“何必。”
二人从水下浮出,“嘶。”缠着绷带的左手由于方才剐蹭到了铁刺,而被鲜血染红一片。宁静远因这股疼痛而倒吸一口气,本想说几句责备的话,但青衣少年淡然的态度让他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三个字:“李青舟?”
“怎么呢?”青衣少年淡淡一笑。
“没事。”宁静远松了一口气,确认了这是他的本名,他稍微动了动自己正搂着李青舟腰间的右手说:“抱好你的琴。”
“好。”李青舟平静地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沉浮完全交由了他人。“只不过,这只是开始。”他说道。
宁静远闻之,稍有疑惑,但当他环顾四周时,却心头一沉,“嗯。”略显严肃地回应了一声。
血腥味取代了木船烧焦味,已经在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深深刺激了他的嗅觉。
方才跳下水的商贾、旅客,他们的尸体皆漂浮在江面上,血流成河。
彝陵强盗们有些正在他们的小船上清点着掠来的钱银;有的则在用刀处理着尸首,生怕遗落了什么贵重物什;有的则兴奋地从水底钻出,高高的举起他们打捞上来的财物;更多的水贼们则朝着二人游来,被鲜血与江水洗刷的弯刀和铁爪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淡红色的光泽。
宁静远抬手按了按自己额头,显得有些疲倦,“李青舟,你身上有带很多钱吗?”
“钱都在管家们身上,他们刚才先跳了,现在应该都死了吧。”李青舟仍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着事实。
“至少有三十人围着我们。”宁静远粗略一数,自言自语道,“本以为是来劫财的。”
“麻烦么?”李青舟问。
“你最麻烦。”宁静远皱着眉瞥了一眼怀里的人。
“松手的话我就沉下去,你就不觉得麻烦了。”李青舟笑着,若不是此刻危在旦夕,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旁观者幸灾乐祸的笑。
“那你为什么不抓着我?”
“抓着你费劲。”
所有人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砰!”宁静远竟眨眼间已跃出水,一剑砍下船上一截宽大木板,扔到李青舟面前。“那你抓着木板。”他喊道。
“嘁。”李青舟鼓了鼓脸,把自己的白色瑶琴放在木板上,双手勉强搭着边缘不让自己下沉。
宁静远银白色的身影如一只白雁栖停水面,闭着双眼,立在两块漂浮着的断木之上。他面对众多杀人不眨眼的水贼,露出了凛冬寒霜般冷漠的表情。
“不好意思,并没有与你们水战的打算。”冷冷的语气回荡在熊熊燃烧的江面上,仿佛能冻结这场大火,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宁静远缓缓解开左手被染红的绷带,露出了一只因为生满冻疮而千痕百痂的手掌。被倒刺所刮伤而流下的鲜红,缓缓顺着下垂的雪白剑身,淌过剑身表面铸刻“丰色”二字剑名,散发出缕缕绯烟。
通过剑身不断流逸的剑气渐渐扩散,令这冰冷的天气更愈寒骨。
四周的气流愈发冰寒,宁静远灰白的棉袍滴落的水珠下坠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一滴落入江面的瞬间,那一片水面冻结成寒冰。
他终于睁开双眼,两道蔚蓝色的寒光从眸中射出,水贼们此刻才发觉,这少年竟生得一对青眼!
“剑二,冰云。”他那乱疮横布的左掌突然聚起一股淡蓝色的霜雾,随后猛地平拂过苍白的剑身。
蔓延流散的剑气在一瞬间冻化,凝结成雪白的雪花,伴随着凛冬冰风,朝水鬼们吹去刺骨暴风雪!缓速流动的江面随着剑刃挥起,而逐渐结冰,冰面与水面的交汇处形成一道白线,远而观之如怒潮来时的一线白浪,此刻环境虽静,却波涛汹涌!
【数日之前,成都天鹤镖局】
“急着叫我们回来,怎么了?”身为云玄门云部成员的梁十三、宁静远二人走入镖局内,梁十三因为此番被匆匆唤来,板着脸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而宁静远右手还牵着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童,女童手中拿着一根用木签串着的红糖球,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似乎是类似冰糖葫芦的东西。
“抱歉梁前辈,昨天夜里来了一个大单子。由于暮总领已经带大部分人员随盟主前往巴陵,我们只能联系到还在蜀地的您了。”天鹤镖局由云玄门玄部经营,是巴蜀地区最大的镖局。梁十三身为云玄门云部总领,领事的年轻人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见到他时连忙起身恭迎。
“什么大单。”梁十三皱着眉。
领事迟疑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宁静远,后者心领神会,知道他俩要说的时候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小安,跟师父去街上玩一会好吗?”
领事听后一惊,梁十三身后这位云玄门少年弟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却已开始收徒,他那双平静的眼瞳竟带着一抹深青色。只有一种解释,这位青眼少年的剑术在云玄门中已达到了宗师水准。
女童似乎传承了他年轻师父独有的静穆神态,从走入镖局到现在都不吵不闹,平静地不像是七八岁该有的模样。她听了之后,也是稍稍咧嘴微笑着说:“好呀师父。”
宁静远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跨出门槛,听得领事说:“那少年带着一张苍白霜纹瑶琴……”
“慢着。”伴随着清冷的两个字传来,一位身穿黑色曲裾的修长女子与出门的宁静远擦身而过,径直从门外走来。她胸前绣着的白“工”字纹,代表着砚家墨工部。
“这个单子,不接了。梁总领,赶紧去岳阳楼吧。”女子大约二十□□的年纪,不同于宁静远那种冷静的神态,她整个人给人一种冬砚池的感觉,漆黑、威严、又冷淡,声音也足够低沉。
“是,三小姐。”领事恭恭敬敬地点头。
“砚家三小姐么……”宁静远口中喃喃着,牵着自己徒弟的手走在成都琴台大街上。正思考着什么,不远处的琴台上有人正弹奏着琴曲,惹得许多路人驻足倾听。
他的徒弟安熄也是不吵不闹地默默跟着,小眼睛眨巴眨巴,束起的小黑发摆动着,认真地观察沿途的风景。
“师父。”安熄那晶莹剔透的小眼珠望着琴台,小手稍微摆了摆宁静远的手腕,忽然唤道。
宁静远却因为思考问题,且沉迷在琴声里,并没有听见安熄小声的呼唤。
安熄见状,轻轻掐了掐宁静远的掌心,再唤:“师父。”就在她唤过之后,琴台那人拨弦的手悄然停下了。
宁静远回神停下脚步“嗯?”
安熄抽出自己被师父握着的小手,指了指琴台,“看,好多人。”
宁静远那双深青色的眼眸顺着小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扫过围观的人众,发觉很多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他正疑惑,朝琴台上望去,那里正坐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墨发轻束,白衣青氅,右手支着案几,指尖拨弄颊边秀发,左手搭在一架白色蓝纹瑶琴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正凝望着宁静远,难怪路人都朝这师徒俩看。
但路人中有不少人认出了宁静远胸前绣着的灰云十字纹,很快传出有关云玄门的窃窃私语,随后人群渐渐散去,可见云玄门在当朝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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