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情天 (容溶)

　　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看书，天色越来越暗。
　　一声异响从后屋传来，徐紫夜笑着看向门口，那人，如期而至。起身帮吴圉渊布好菜，两个人吃着一人份的晚饭，勉强算是能填饱肚子。
　　“这是今天玉姬给的，看上去还不错”打开食盒，徐紫夜拿出里面的糕点递给吴圉渊道。这糕点做的很精美，闻上去也香甜的很，所以他没舍得吃，总是从吴圉渊那里得到好吃的糕点，他也难得借花献佛一次。
　　“……”看着递到嘴边的糕点，吴圉渊垂眼稍顿，然后，微微咬了一口。
　　粉嫩的嘴唇擦过指尖，一阵酥麻从指尖向心尖蔓延，徐紫夜拿着糕点，发着呆，忘了放下，刚才的感觉太过怪异，他还从来没有与人这样亲近过。
　　吴圉渊依旧淡定自若地夹菜吃饭，对于一旁的石雕分毫没有在意。
　　忽然，手中的动作顿住，双眉收拢紧蹙。
　　“怎么了”见吴圉渊神色有异，徐紫夜问道。
　　慢慢转过头看向徐紫夜，吴圉渊刚想说些什么，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血，徐紫夜的大脑瞬间空白。
　　“咳、咳”鲜血源源不断从嘴里流出，吴圉渊痛苦地趴在桌上，浑身发抖。
　　“……”眼前的一幕刺得徐紫夜手脚冰凉，心底的寒意不可遏制地疯狂滋长。
　　“为什么会这样”将人抱在怀里，徐紫夜手足无措地捧着吴圉渊的脸，袖子一遍遍为他擦掉流出的血，可是止不住，跟娘死的时候一样，根本止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巨大的恐慌让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不能死，他不可以死，不能再让他死。
　　慌乱中，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叫嚣，决不能让吴圉渊再布母亲的后尘，决不能。
　　割开手掌，凑到吴圉渊唇边让他喝下，吐出来的血，喂进去的血，全都混在一起，不知道自己的血被喝下多少，徐紫夜不停地挤压着血喂给吴圉渊。
　　徐紫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吴圉渊皱眉倒在徐紫夜怀里，血，不再流了。
　　低头靠向吴圉渊胸口，咚……咚……咚……虽然微弱，但是还是有的，心还在跳。
　　徐紫夜紧紧抱着吴圉渊，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脸上的湿意越来越重，哭声压抑。
　　缓缓睁开眼，吴圉渊想坐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全身上下像被马车来回碾过一样疼痛。
　　“感觉怎么样”徐紫夜苍白着脸问道。
　　骨头像被敲碎了重组，皮肉也像搅碎再粘合在一起般，看着眼前这张憔悴担忧的脸，吴圉渊淡然道：“无事”。
　　听到这个答案，徐紫夜的脸上却半分释怀的表情都没有，他的表情扭曲，颤声道：“对不起”。
　　“……”
　　“我不知道那个糕点有问题，对不起，如果我把你害死了……”说到这里，徐紫夜的身体抖地越来越厉害，青白地唇艰难道：“我一定会杀掉那个凶手，然后再杀了我自己，对不起”。
　　“……不必如此”看着眼前这个好似一碰就要碎裂的人，吴圉渊的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击一般，神色复杂。
　　摇了摇头，徐紫夜低下头，手指扯着腿上的衣服，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只有你在乎我，我不能再失去你，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
　　“……”吴圉渊想说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也还会有在乎你的人出现，可是到嘴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双目沉沉看着徐紫夜发抖抽泣，这样的徐紫夜，吴圉渊忽然发现，他很喜欢。
　　“这个世界，我们只有彼此”身体疼痛无比，但是吴圉渊一点在不在乎，起身将徐紫夜拉近，两人额头相抵，吴圉渊沉声蛊惑道：“没有人，会比我们两个更亲近，其他人，全都不可信”。
　　在那双耀眼的黑色瞳孔中，徐紫夜看见自己的身影被包裹在里面，点头认同道：“是的，除了你”。
　　吴圉渊将人抱紧，这个人是他的，只要有他，他就不会再寂寞，他要将他牢牢控制住，抓在手心。
　　徐紫夜，你只能是我的。我已经一无所有，既然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为什么我不能将你变成我一个人的，只属于我的，不能被夺走的东西。
　　将人带到床上，和他一起躺下，吴圉渊摸着徐紫夜的脸，珍惜慎重。
　　“你真的没事了吗”徐紫夜担忧道。
　　“既然没死，那便是没事了”吴圉渊毫不在意道，但是眼底却是幽暗深沉，冷冷道：“但是那个糕点，原本是给你吃的”。
　　“……如果真是我吃了，反倒没什么”徐紫夜皱眉道。
　　“……”
　　“我死不了的，你刚才喝下了我的血，所以才会没事。那天也是，我和母亲吃了一样的东西，只有我没事”说到这，徐紫夜神色痛苦地咬了下唇。
　　将徐紫夜的唇从他的自虐行为中救出，吴圉渊严肃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知道，我只告诉你”徐紫夜看着吴圉渊，眯眼一笑，圆圆的脸配上这可爱的笑容，一时间，风情无限。
　　“……”
　　“那糕点是玉姬给我的”那副微笑面容转瞬即逝，吴圉渊回神道：“糕点是她给的，但是下毒的人不一定是她，书斋里经常有人带东西来分给大家，这事不奇怪”。
　　“是杀了我母亲的人干的”徐紫夜笃定道。
　　“这人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行动”吴圉渊寒声道：“直到你死为止”。
　　“……可是我不会死”徐紫夜皱眉道。
　　“……是的，你不会死”吴圉渊定定看着徐紫夜道：“但是，你必须死”。
　　“啊？”徐紫夜一脸理解不能。
　　“那人要杀你，可你却不会死，一个怎么也杀不死的人，别人会怎么想，不死之身，这个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你会生不如死”
　　“那怎么办”不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但是，绝对不好受。
　　“……”注视着徐紫夜全然信任看着自己的脸，吴圉渊的视线一遍遍描摹着这张脸的轮廓道：“徐灏被选中要去王宫外学习，这是个机会，时间是明晚，你偷偷跟他们一起出去”。
　　“那你呢，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徐紫夜急道。
　　“……我会走的，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我事先打听好的”他的确是知道，但不是刻意为之，李直在校场上曾谈起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用处。
　　“好，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徐紫夜笑道。虽然他还没有报仇，但是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便是那些人偿债的时候。只要吴圉渊跟他在一起，那到哪里都无所谓，这世界也就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看着眼前的笑脸，吴圉渊也跟着浅浅勾了下唇角，被子下，手握成拳，嘎吱作响。
　　宫外是个什么模样，他曾跟着父王远远观望，那样的世界怎么可能让人好好活着，一个从未离开过王宫的人，如何能想象外面会是怎样惨烈的状况。
　　不想这个人消失在眼前，不想他去面对那些危险，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太弱了。
　　“到了外面，绝不要相信任何人，吃的不能要，穿的不能要，更不能跟着人走，你要把所有人都当成比这宫里的人还坏一百倍来对待”吴圉渊肃穆道。
　　“……好”听着吴圉渊的叮嘱，徐紫夜觉得似曾相识。
　　“记住了”紧紧将人拥紧，不让怀里的人看见他此刻的神色，吴圉渊闭上眼，压抑道。

　　第十四章

　　踏上马车，徐灏回头瞭望，黑袍人静静等在一旁，毫不催促。
　　豪情壮志在心间，鲜衣怒马保山河。
　　最后一眼不舍，转过头决绝离去，等到他年归家时，他，徐灏，徐武王第二子，绝对会成为整个徐国的大英雄。
　　马车吱呀呀向前行驶，徐紫夜紧紧抓着车底，心跳如雷。
　　知道吴圉渊就在后面的马车下躲着，徐紫夜千万告诫自己，不要捅娄子，若是他出了事，肯定会牵连吴圉渊。
　　幸好一路上，马车的速度都不是很快，颠颠簸簸，徐紫夜几次被震的要脱手，都及时补救了回来。
　　晚上的凉京人烟稀少，徐紫夜记着吴圉渊的话，心中默数。
　　等数到六百，脱手迅速滚到一边。
　　马车依旧有序前行，没有半分察觉。
　　成功了，成功了！！
　　徐紫夜雀跃地蹦起来，四下张望，寻找另一人的身影。
　　寒露深重，徐紫夜垫着脚左看右看，没人。
　　再向前跑出数米，没人。向后一路狂奔，心慌意乱。
　　没人，没有半个人影。徐紫夜喘着粗气，茫然无措。
　　深夜的街道阴冷幽暗，徐紫夜站在路中央，整条道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紧咬的唇苍白无血色，扯开身上的包裹，那里面除了几样东西是他的，还放着另一个小包裹，那是吴圉渊给他的。
　　他说过，到了外面就打开，原本不懂，可是现在，徐紫夜宁愿永远没机会打开。
　　里面除了一把匕首，一包糖，还有一封信，再没有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