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办的是,李琰府上有个叫飞絮的影卫,常常黏糊在主子身边,把两面三刀演绎到了极致,常常在外边大开杀戒,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把自己洗得像朵喷香的奶白小花,再装出一副天真模样,随便拿指头上一个看都看不清的小伤口去主子面前装可怜。
李琰偏偏吃这一套,耐心地给他包上那个不及时处理就愈合了的小伤口,从手边的小盒里拿出一块糖塞进他嘴里,温和地哄他,夸他做得好。
飞絮尚属年幼但武功高深,影七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平白耗费精力体力。
影七等了七日,趁着那个叫飞絮的影卫受命出府办事不在,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换上安陵侯府影卫服,从准备多时的两张人皮面具里拿了一张戴上,顺着未关严的府门闪了进去。
李琰正在案前研墨,影七上前行礼:“侯爷,属下回来了。”
随后不等侯爷说话,乖乖地爬到书案边,小臂交叠趴在桌面上,外头眨着眼睛看李琰:“侯爷,属下想您了。”
李琰抬起白玉雕琢般的眼睑,拿笔杆扫去影七额前发丝,温声笑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让点心房做了雪花酥,别吃多了,不然又哭牙疼。”
影七舔着嘴唇眯眼笑笑:“不会。”
飞絮既然回来了,李琰也看累了书折,从横屉里拿出一摞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指给影七看:“这次交来的功课倒是用心多了,但是笔画还不对,你来,用心听着。”
李琰把着影七的手握笔,蘸了些墨,在纸上缓缓教他写飞絮二字。
影七有些走神。
印象里,王爷从没这么亲密地教过他什么,教他驭马算一回,那时候王爷着急哄自己回来,什么都做了。
连暗喜也有主子亲自训练。
影七心里有些不平,他也希望主子能教他些什么,学不好的时候能耐心再讲一回……恐怕若是如此,影七这辈子也学不会王爷教的任何东西了,他只是想让王爷把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会儿而已。
他暗自期待很久了,等到这段危机熬过去……影七也想鼓起勇气向王爷讨一点这样的宠爱。
心里这么想着,握在自己手上的便成了熟悉的细长白皙的王爷的手,在纸上写下的字便成了影七自己的名字。
余光瞥见左手边桌角摆着一摞书折,几张折页处印着岭南王府的六翼蝴蝶纹,安陵侯李琰和岭南王世子李沫有书信往来,更印证了王爷的猜测——
当初闹得齐王府天翻地覆的一坑火药,就是安陵侯李琰替李沫运进洵州平县,加害李苑。
且不论安陵侯李琰是自愿投诚还是受人要挟,王爷因他被囚是真,焱姐因他而死,鬼卫因他被捕,他罪无可恕,李沫若是恶鬼,李琰就是为虎作伥的爪牙。
影七藏于桌下的手攥了起来。
他转过身,靠在李琰肩头,仰起脸撒娇,李琰便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累了?今日看你很疲倦,去歇一会。”
影七的嘴唇贴在李琰耳垂边,轻声冷淡道:“我主子更累,您也去关心关心他吧。”
李琰一惊,后颈穴道猛得一痛,人便昏了过去,瘫软在影七怀里。影七冷冷扶着他,随手把书案上印着岭南王府蝴蝶纹的书折装进口袋里系上。
他提起李琰一条胳膊欲离开,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叫飞絮的小影卫突然出现在门口,怔怔看着一个跟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影卫抓着自己主子的手臂。
飞絮起初整理好来见主子的可爱表情立刻收了回去,眯起眼睛,抽出一把短刀,指着影七:“扮我骗我主子,你是想玩命吗?你哪儿来的?”
刀光掠过,贴着影七的脖颈划了过去,影七倏然消失在刀下,转瞬间落在那小影卫身后,按着他脖颈狠狠往书案上一摔,压制在身下。
影七冷漠质问:“李琰和李沫做了什么交易,你现在交代,是帮你主子争命。”
飞絮阴测测笑道:“我可没权力过问主子们的交易。”
影七抽出三支飞针,接连扎进飞絮指尖穴道,十指连心,痛得飞絮猛烈挣扎。
他的兄弟们在地牢受刑,这些为虎作伥的人渣也别想舒服。
“别费工夫了,我不知道。”小影卫闷声忍着,涨红的脖颈和额头爆起青筋,指尖瑟瑟打颤。平时只是跪了一会儿就要跑进来跟主子撒娇求情的小家伙儿,受了拷问反倒波澜不惊的。
“那你去死吧。”影七彻底失去耐心,抽出暗刀,对着飞絮的脖颈动脉扎了下去。
身下压制的小影卫猛然挣脱,握住腰间另一把长刀猛然出鞘,扫至影七咽喉,一道劲风掠过,影七皱了皱眉,撤开三步远,扯去外袍,露出一身牡丹纹墨云锦衣。
飞絮哼笑:“我一猜就是齐王府的狗,李苑没把你们栓严实,来找麻烦了,来,认认真真打一场。”
影七不愿缠斗,一扬手,把昏迷不醒的李琰扔给飞絮,退了几步消失在书房里。
飞絮见状顾不上追他,匆匆跃起飞快接下主子,抱着仔细看了看有何伤处,见没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提着长刀追了出去。
见那齐王府的贼人跑得如此快,飞絮也大约能猜出是无影鬼影七亲自登门算账,若不是他在外边怕主子身边没有得力的影卫,这才匆匆赶了回来,恐怕回来就见不着主子面儿了。
飞絮收了刀,匆匆回书房看主子,跪在李琰身边,轻轻把主子扶到怀里,心疼地给主子揉着后颈。
“侯爷,属下回来了,属下想你了……”飞絮低头唤他,焦躁不安地等着主子醒来。
他低头靠近李琰时,李琰的嘴角忽然一勾,睁开冷淡的眼睛,四根跗骨钉刹那间刺进飞絮双手和膝盖。
附骨钉犹如跗骨之蛆,专治影卫,一旦入骨,再厉害的影卫也动弹不得。飞絮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顿时没了还手之力。
影七按住飞絮下颌,掰开嘴,把他臼齿里的毒药抠出来扔了,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褪去李琰的外袍,把飞絮往肩上一扛,提着一口袋书信跳出安陵侯府。
飞絮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抓我……有什么用……”
影七目不斜视:“我一个人带不走两个,带走你,李琰不会不管你,到时候条件好谈得多,我主子开什么价,他都得受着,这就是跟齐王府作对的代价。”
飞絮用力抓着影七的后背,被跗骨钉穿透的手用不上任何力气,强掩虚弱道:“齐王府的狗都这么手段卑劣吗?”
影七淡淡瞥了他一眼:“跟条狗还论什么卑劣……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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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凤凰出岐山(三)
影七扛着飞絮,提着一口袋安陵侯府搜来的书折,避开守卫跳进了齐王府书房。
越州天寒,齐王府又覆了一层白雪,李苑靠坐在窗台上,身上披着一袭洗旧的白衣,精细的牡丹刺绣仍旧闪着银丝光泽,他托着一盏破了口儿的白瓷小碗儿呷了一口,好在府上还有影叠留下的白梅酿雪,日子一躁了,就呷两口品品,就着窗外的白雪,正是好滋味。
飞絮被扔到李苑脚下。
李苑却勾手叫影七到身边去。
影七听话走过去,顺从地俯身靠近主子,主子慵懒抬手,摸他的头发和脸颊,拇指和无名指上戴的素净玉指环触至脸颊,似有温凉淡香。
影七留恋地蹭了蹭主子的掌心,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应得的嘉奖,退到一边安静地等着主子说话。
李苑接过影七递来的书折翻看,津津有味地品味着李沫和李琰的书信来往,李沫用词犀利直接,毫不客气,光是看着这几行命令似的无礼口吻,就能猜出李沫是如何把刀架在安陵侯李琰脖子上,逼着他为自己办事的。
飞絮侧躺在地上,发红的眼睛瞪着李苑。
从膝盖和手骨里渗出的血已经把书房的地面殷红了一小块儿,膝盖骨缝和食指中指骨缝里各插着一根跗骨钉,他站不起来,也握不住刀。
直到李苑全翻完了折子,方才拿脚尖踢了踢飞絮的脸。
“本王是听说安陵侯孑然一身孤独清净,前些年捡了个孩子当儿子养着,很是喜欢,怎么,你就是那个飞絮?”
飞絮冷笑:“你都知道还问我什么。”
李苑啧了一声,脚尖挑起飞絮的脸端详,靴面上的银白累丝花纹映在这张稚嫩又凶狠的小脸儿上,李苑温和笑道:“本王辈分在那儿,就是李琰来了,也得客气本王一声皇叔呢。你在本王这儿撒的野,等会都得还在你主子身上,你可想好了。”
飞絮抿住嘴,狠狠瞪着李苑。
“看来还是没明白。”李苑摆了摆手,“影七。”
影七抽出百刃带里的细绳索,勒在飞絮嘴上,面无表情地往人最受不住痛的地方打,下手也极狠,几下就让飞絮吐了血,虚弱地窝成一团儿,又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