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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帝杨坚登基后,置三师三公,设三省六部,制法定律,大赦天下。
除此之外,他有感于中原与突厥、高句丽等国战火渐燃,为布谋涉密,故设解剑府,与六部并立,直接听命于皇帝一人。虽职责隐秘,少有人知,但解剑府权力极大,三位府主的地位亦等同六部尚书,情势危急时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
解剑府内有解剑石,乃隋帝亲手所置,入府之人,无分官职高低,身份尊卑,甚至连皇子在内,亦不得佩剑入内,可见解剑府之特殊。
此次于阗使者入贡中原,意义非凡,朝廷生怕有人从中作梗,特命解剑府精锐前来护送使者进京,凤霄这才亲自出马,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于阗使者在六工城外就被杀了,与他一道失踪的,还有一个女人,以及一份礼单。
劫杀者拿走礼单,想必也带走了礼单上的某样东西。
于阗多美玉,珍宝多半也与玉有关,凤霄身在解剑府,熟知天下奇事,对于阗的镇国之宝,天池玉胆也有所耳闻,他猜测那一件失踪的珍宝,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池玉胆了。
但这样一来,案子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凶手见财起意,筹划已久,可能真是突厥人干的,但也可能是借突厥人之手来混淆视线。
派去于阗的人暂时还未有回音,凤霄就将目光放在了六工城,放在了在两个月间声名鹊起的崔观主身上。
“请问,解剑府是江湖上什么门派?我无权无势,平日里也不和江湖人往来,又是什么时候得罪的你们?”
崔不去被带回秋山别院,对方没有对他严刑拷打,也没有锁住他——当然也没必要锁,崔不去是完完全全不会武功的一个普通人。
他与凤霄二人,面对面坐着,身前还摆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这老友叙旧般的氛围,跟刚才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崔不去甚至有点恍惚,仿佛刚才的刺杀被救,质问抓人,都是一场梦境而已。
凤霄懒懒道:“身为方丈洲琉璃宫的弟子,你会不知道解剑府是什么?”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玲珑,两个指节大小的玉牌,抛到崔不去面前。
“这是从你枕头下面搜到的,我想崔观主应该不会再装傻了吧?”
方丈洲琉璃宫,这是一个孤立海外,遗世独立的门派,此中弟子不参与江湖恩怨,多以叙事记载武林传闻出名,据说也收留了不少无法在中原立足,流亡海外之士。最重要的是,琉璃宫弟子熟知天下大事,崔不去既然是琉璃宫的人,解剑府的存在再隐秘,他也不可能没有听过。
崔不去叹道:“实不相瞒,我的确听过解剑府,但我一介布衣,向来不跟官府打交道,装装糊涂就能少点麻烦。而且,你误会了,我不是琉璃宫弟子,我有位长辈,乃是琉璃宫客卿,师从春秋纵横家,对我曾有数年的教导之恩。为了方便我前去探望,那位长辈才送了我这枚玉牌。”
凤霄挑眉:“这么说,你是纵横家弟子?你一个道士,去学些口舌争辩之才,不觉得对不起你们祖师爷?”
崔不去表情坦然:“那有什么法子?道士也要吃饭的,我若口舌不灵便一些,紫霞观哪有今日?”
凤霄:“秦妙语是你什么人?”
崔不去莫名其妙:“那是谁?”
凤霄:“于阗使者被劫杀,他的爱妾秦氏妙语失踪,秦氏出嫁前是六工城人士,最爱到玉佛寺和紫霞观进香,你在两个月前突然来到紫霞观,一手将它扶持起来,以你的能耐,去任何一个大道观都没有问题,为什么偏偏选了紫霞观?”
他咄咄逼人,身体随着话语往前倾,蓦地贴近崔不去,气息扑面而来,令崔不去微微皱眉,想要后退,却被人一把按住肩膀。
“梅花冷香。”鼻尖凑近对方脖颈,凤霄低声道,“这香气跟尉迟金乌马车里的一样,你跟他小妾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男扮女装,劫杀了他?”
崔不去气笑了:“我这个样子,就算扮成女人,怕也无人相信吧?还不如阁下穿女装来得明艳动人!至于你说的梅花香,今日的香客信众众多,我也不知与多少人面对面说过话,沾上点香气又有何奇怪的?”
凤霄盯住他。
虽然对方竭力撇清关系,故作无辜,凤霄暂时找不到任何证据,但崔不去反应太过镇定,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了。
崔不去在来到紫霞观之前,做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又会与方丈洲琉璃宫扯上关系,全都一团模糊,令人捉摸不透。
“看来崔观主是执意不肯坦白了?”
凤霄推开他,任凭对方猝不及防,往后一歪。
他自己则起身拍手掸衣,像是生怕崔不去身上的尘埃脏了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间屋子吗?”
第5章
这间屋子,乍看与别的屋子,并没有多大区别。
顶多是窗纸糊得厚一些,屋顶横梁比别处更低一些,光线暗淡,所以大白天屋里也点上了烛火,令人感觉有些压抑。
除此之外,陈设一应俱全,看上去还很新,就连柜脚放在地面上的缝隙,也并没有那种长年累月摩擦出来的毛边。
崔不去略略扫了一眼,就道:“这里原来不住人的吧?”
凤霄微微笑道:“住人是住人的,只不过原来是奴婢住的侧间,我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暂时就作为解剑府的刑房吧。”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崔不去道:“阁下的意思,是要对我用刑了?”
凤霄半蹲下身体,与他平视:“你看,你的反应,就半点都不像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让我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崔不去无奈道:“你好歹也讲讲理,难道我现在大声喊冤,你就会放过我了?秦氏就算与紫霞观有什么瓜葛,那也是从前的紫霞观,我根本就不认识那女子!阁下想必也将紫霞观上下搜了个遍,难道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凤霄道:“本城有香火更盛的白云观,你为何不去那里?”
崔不去:“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紫霞观百废待兴,我若扶植起来,往后便是我说了算,总比寄人篱下来得自在,这个道理,不需要多说吧?”
凤霄摇摇头:“不合理。两个月前,琳琅阁刚刚放出消息,说今年的拍卖要在六工城分号举办,不早不晚,你就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巧得让人生疑。于阗使者死了,秦氏连同珍宝失踪,说不定那珍宝在外头遛一圈,又会出现在六工城内。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秦氏?还是珍宝?东西到底藏在哪里?紫霞观,还是琳琅阁的拍卖会上?”
崔不去:“阁下的话,让我越发听不懂了。”
凤霄:“没关系,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
崔不去道:“我身体向来不大好,恐怕经不起什么严刑拷打。”
凤霄意味深长道:“你以为身体上的痛楚,就是这世上最难熬的了吗?”
他说罢,也没等崔不去回答,就起身往外走。
裴惊蛰看了崔不去一眼,紧随其后。
片刻工夫,屋里的人都撤得干干净净。
几盏烛火熄了,门一关上,屋内立时变得昏暗。
随即,外面支起的窗户也都被拉下来,不知凤霄吩咐了什么,每个窗户又在外头被封上几层黑纱,将仅有的一点光亮彻底隔绝。
这会儿的屋子,是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别说脚步声,连一丝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静夜引幽思,文人多戚戚,但那是在有松风明月相伴下的幽静,一旦寂静到了极点,反而变成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崔不去在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不复刚才特意表现出来的无奈和愤怒。
等到窗外被蒙上黑纱时,他甚至还轻哂一声。
崔不去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五感尽失,人在极度安静与无聊之中,就容易胡思乱想,进而神智混乱。
没有人说话,哪怕大喊大叫,听见的也只会是自己的回音,不知道外面是白天或黑夜,一天两天还好,到了第四第五天,乃至十天半个月之后,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最后会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是死了,身处阳间还是地狱。
任是再硬气的汉子,在这样无声的折磨下,只怕最后都要痛哭流涕地求饶。
崔不去就曾亲眼见过,一个擅长双剑,在江东武林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士,被迫在这种屋子待上半个月,出来之后他浑身布满伤痕,那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他只能通过自残的疼痛,来感知自己还是个活人。
杀人不见血,解剑府多的是这种手段。
现在,这样的手段被用在了崔不去身上。
想必凤霄早已笃定,任凭崔不去有再多古怪,在这种屋子里待上半个月,也绝对不可能捱过去的,到时候自然有问必答,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崔不去拎起蒲垫,在屋内摸索,找到一根柱子,背靠着盘腿坐下。
他不会武功,但也学过一些呼吸吐纳的养生功夫,闭上眼开始循环反复地练,脑子放空,将一切杂念摒弃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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