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奉隐藏在魔尊巨大宝座的层层阴影下,低垂着双眸,目光深沉难辨。
他手指轻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白元奉才开口,冷冷地说道:“是他的意思吧。他不愿意回来,和你们合谋来骗我。都起来吧。我不会怪你们。”
随侍此时正将右护法的“绝笔”低头奉上,听了这话,双腿一软,竟先跪在了地上。
白元奉双指挟起信封,看了一眼,甩在了偏几上:“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教主节哀。”三条身影齐齐伏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降罪。”
白元奉缓缓站起身,顺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三个人的面前:“仔细说来听听,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朱雀起身,刚开口说“属下负责……”,就被白元奉打断了:“不用你说。我要听他们两个讲。”
张至尚犹豫着先看了一下青龙,才开口回答:“朱雀使负责带人放火,青龙使负责去牢房劫人。我在山下,等‘青龙’信号一出,就立刻冲上去接应——并没有亲眼见到右护法的尸身。”
白元奉在陈欺霜的身前,停下了脚步:“告诉我,陈染怀,真的死了么?”
陈欺霜跪直了身子,低着头,盯紧地面,开始回答:“我们三人……”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陈欺霜下意识地看向周钰恒,周钰恒面无表情地跪着,并没有给他任何的表情或是暗示。
“你不用看他——他是这次营救的负责,应该知道,给我这么个答复,意味着什么——几近倾巢,却连个尸首都没带回来……”
“不是!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凭一己之力,戏弄武林盟。”陈欺霜克制住抓向心口的冲动,用力地蜷缩着手指。
他抢在周钰恒开口前,抬起头,用那双明澈无垢的双眼,回视白元奉,一次一顿地回复道:“李染枫亲手将陈染怀葬在了青城后山,整个过程,属下亲眼所见。未免亵渎死者,属下并未掘墓盗尸。”
他说完,低垂下双眼,又轻声劝道:“教主,陈染怀……小怀他确实已经走了。您,就放过他吧。”
他见白元奉久久不语,跪对着白元奉的方向,长长磕头道:“念着旧情,我不愿强行带他回来。没想到他……是我救人不力,我会一力承担全部责任。”
“请恕手下直言。”朱雀换了个姿势重新跪好,不卑不亢地说道,“武林盟所谓的公开处刑,无非就是将右护法当作诱饵,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右护法心里未必就不清楚。他势必不愿看到教主亲自涉险,所以,被迫无奈之下,采取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希望教主不要辜负了右护法一片爱护之心!”
其余跪地的教众,好似突然被一语点破般,异口同声道:“请教主节哀,不要辜负了右护法一片爱护之心。”
白元奉转身看了跪了一地的教众,突然笑出了声:“你们竟会认同这么个安慰我的理由?”
他转身走回了高座,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你们三个,每人一百杖。小惩为戒。自己去找玄武……刑堂领罚。都滚吧!”
朱雀、白虎叩首认罚。
陈欺霜并不走,他大声请求道:“教主!朱雀他有伤在身,属下愿意代罚!”
周钰恒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人向外拖:“属下自知有错,愿意认罚。”
“唔……唔唔……教主!他受伤没内力撑着,这样打,会打死他的!”陈欺霜挣扎着跪了回来,又肯定地央求了一次,“我愿代受刑罚!”
“教主!他胡说的,我并没有受伤……”
白元奉抬手制止了两人,单手遮住了眼角:“规矩都懂,代罚翻倍。一共是三百下,青龙,你可想好了。”
“教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谢教主开恩。”陈欺霜强行按住周钰恒给白元奉磕头,然后将人拖着退了出去。
“……黏腻地令人生厌……”白元奉将水杯慢慢推到了桌子边缘,亲眼看着水杯跌落下地,碎成四分五裂,才轻轻摩挲着陈染怀的绝笔信,叹道,“偏偏又让人心生羡慕。”
*
“你代我受罚我先不说你。你没事去招惹黄溯回做什么?生怕他不肯亲自打你,还是怕他打你打得不够用力?你这不是胡闹么?”
陈欺霜趴在车厢里,边爽朗地大笑,边倒吸着冷气,笑得断断续续的:“谁让他说你‘多管闲事’的?要不是又你跟白虎拦着,我还要上去打他呢!”
他掀开车帘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抓周钰恒:“周小五,那位老大夫跟你嘀咕了半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不是说你没什么事么?那还啰嗦些什么?”
周钰恒反手勾住了陈欺霜的手,摇了摇:“老先生说他煲的老鸡汤不好喝,问我还需要放些什么其他的食材。”
“哦。所以你说的那个参这个纸的,都是炖鸡的调味品?你真的没有骗我?”
“嗯。就是所谓的以药材掩盖食物的腥膻气……说到吃的,杏花村真是个好地方啊……秋水养肥鸭……那鸭蛋黄,啧,一筷子下去,都是金黄的蛋黄油……鱼肉嫩得像是化在舌尖似的,轻轻一含,口内鲜香四溢……浑身通透的小河虾,大火烧油,软炸一下,酥脆可口……配上自家酿的桂花香与竹叶青,哎呀,那颗真是当了神仙都不换……”
陈欺霜住在翠篁南竹的这段日子,尤其是重回魔教,两人同住期间,周钰恒一反往日的懒散,亲自买菜,下厨做饭。
他本身就是个讲究颇多,口味极刁的人,是万万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口舌的。
务必每样菜式都要色香味俱全,有雕花,有留白,有配菜……什么样子的盘子装什么样的菜,搭配什么样的餐具与佐酒,那绝对是一点都不能有偏差的。
虽然规矩颇多,但胜在味道好。
短短几日吃下来,小百灵捏着脸上的小肥肉,宁愿对着饭桌哗哗淌口水,也决不多动一筷子。
陈欺霜本来是那种在荒郊野岭,逮到什么就吃什么的人。
野菜、野果、虫子、蛇、河鱼……往往半生不熟,眉头都不皱,就送进肚子里。
但是,经过短短几日的熏陶,很家常,但略微难吃一点的熟食,竟也会觉得难以下咽。
在陈欺霜与小百灵的共同抗议下,两人终于如愿地饿瘦回了平日的体重。
周大厨因为厨艺太好遭到抵制,颇为惆怅,感慨着知音难寻,弹了一晚的琴,琴音内飘出的都是食物的香气。
第二天天气晴朗时,翠篁南竹满院晾出的,都是淌满了口水的枕头。
许久没有吃一顿“饱”饭的陈欺霜,跟着周钰恒的描述,不停地吞咽口水。
亲耳听到荷花酥“起酥了,颤颤悠悠地抖开了荷花瓣”,陈欺霜终于被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拉了拉周钰恒的手,趁机邀功道:“周小五,小五哥,我这可是替你受的伤,可疼了,可得好好补一补。你看,那个芦花鱼的鱼酱,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他又连着吞了几口口水,才将眼内绿油油的恶光,压了下去。
周钰恒好笑地看着暗自吞口水的陈欺霜,心底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爱怜。
陈欺霜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是有胃病的。
但他总是倔强地一声不吭,只自己默默地忍着。
实在疼得厉害时,才用剑柄或者匕首偷偷地抵着。
而此时,他的衣衫,往往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仿佛是明白了哭也没有用,自从十四岁两人重逢起,周钰恒再也没有亲眼见“小哭包”掉过一次泪。
陈欺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少了。
与朱雀使对答时,都只木着一张脸,眼神空洞得像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
这些变化,曾让重返魔教的周钰恒,在午夜人静时,心如刀割。
甚至后悔起当初将他送离身边的决定——那个年幼无能的自己,筹划了月余,才抓住时机的计划。
当青龙使一次又一次,目不斜视,刻意忽略般,从朱雀使身旁,侧身而过。愤怒的朱雀使,在好友花谢秋的建议下,一时冲动,买了一堆话本。
废寝忘食地研究了三天三夜的朱雀使,为了接近陈欺霜,终于放下身段,卸下高傲的伪装,心甘情愿的舍弃了高冷的“谪仙”身份,与毕先、韩介等“凡人”混在了一起。
一个温暖、有趣、平凡,却又占了些好看优势的成功商人;一个体贴、温和、无关利害,却有些金钱权利的朱雀使。
怎么看,都比曾经那个谁都不愿意搭理的、冷冰冰的高傲少年,要可靠的多,也好接触的多。
也正因如此,才收获了更多的温暖与关心。
冰冷的青龙使,在“高冷”的朱雀使接连不断的骚扰下,被强买强卖了一堆不太实用的、华丽的衣饰和吃食。
青龙使欠下巨额债务,终于屈服于朱雀使金钱的感召,勉强答应了对方“成为朋友”的请求。
两人在周钰恒单方面的纠缠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重新熟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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