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丫鬟愤愤不平地正要开口替那图朵说话,却见那图朵左手扶腰,右手护住肚子,“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不客气地反击道:“我堂堂南疆少巫,去哪里不行,还用得着向你汇报?!几年不见,小奶猫你别的本事没长,嘴倒是先哆嗦得兜不住口水了。怎么?想到南疆来养老么?”
“你、你就是个大锤子!”毕先慌忙地擦了下嘴边因激动而溅出来的口水。
“你是猪!大蠢猪,臭白猪,死笨猪,老母猪……”那图朵口齿伶俐,一气呵成。
她换了口气,还想接着说,倒先被毕先扶住肩膀推了出去。
“好男不跟女斗。我跟湘湘许久未见了,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你们都先出去吧。”毕先毫不客气地驱逐着那图朵和她的几位丫鬟。
“中原的规矩不是不允许男子进入女子的闺房么?”那图朵指着黄溯回向白虎示意,她还想挣扎着拦门,“我不放心你单独跟湘湘呆在一起!”
“去去去。”毕先挥手赶人,“我俩穿一块尿布长大的,需要守些屁的规矩。”
他说着就要关门。
黄溯回伸手一把按住了两侧屋门,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莹湘是大姑娘了,成年男女独处一室,到底是不方便。有什么话,你开门说。”
毕先转头,隔着屏风,向躺在床上的韩莹湘望了一眼,刚想依言松开关门的手,突然之间,又记起了周钰恒的叮嘱。
“我不是男人。我就是个小姑娘。”毕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他果决地推开了黄溯回的手,在黄溯回与那图朵错愕的目光中,快速地上门落锁,背靠着,倚住了门。
黄溯回在屋外砸门:“白虎,你出来,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毕先低声应着:“你们信我。我只是、只是想跟湘湘单独说几句话。”
黄溯回愈发地怀疑了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蠲髅丹没有拿到?或者,又出了什么其他事情?”
“没有啊。东西在朱雀那里。他马上就回来了。”毕先急忙否认。他再次出声赶人,“我只说几句,就出来,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吧。”
那图朵在门外不知对黄溯回说了些什么,黄溯回轻轻敲了下门,又叮嘱了一句:“我备了酒菜,聊完,你到我那儿,陪我喝几杯。”
门外是众人离开的脚步声。
毕先头抵在门上,认真地听着,数着核对了两遍,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了,才顺着屋门滑坐到了地上。
他轻轻地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只三层的机关盒。一阵左旋右拧后,红润剔透的丹药,带着扑鼻的药香,缓缓地从药匣内升了上来。
「主人说,这只是一颗稍有些珍贵的内伤药。并不一定会有传说中的效果。他让您在南疆等着他回来。」这是黄离将蠲髅丹送来时,周钰恒带给毕先的口信。
“千辛万苦抢来的,原来真的只是颗内伤药啊。哈哈,这可怎么办啊?”
毕先犹豫地捏着丹药,走到了韩莹湘的床前。
韩莹湘双眼紧闭,面颊红润,呼吸匀称。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我……”毕先闭着眼,就要将丹药塞进韩莹湘的口中。
在即将触碰到韩莹湘的一瞬间,毕先却突然收回了手。
“湘湘,要不,我还是听朱雀的话,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他轻轻地对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商量着。
“你再多等几天……对不起……我、我害怕。”毕先抓着头发,颓然地苦笑着,“湘湘,是白虎哥哥没用。对不起,是我没用。”
*
落寞的寒雨,向人间撒下无边的冷意。
白元奉带领魔教众人,一路追逐狼狈逃窜的昆仑弟子,重新踏上了青城山的地界。
武林盟主站在“青城山城”那块巍峨的牌匾下,向山下魔教教众喊话道:“我在,即武林盟在!我在,即昆仑在!
白元奉!你有胆敢攻上来么?”
字字铿锵有力,一如当年。
“千里相送,不过是要归还盟主扔下的东西。”
白元奉轻轻招手,属下手捧锦盒上前,打开盒子。
盒内是用冰片、桂皮等香料处理过的,不肯瞑目的林瑾琀的头颅。
林恩山被那双冰冷的眼神盯着,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他一下按住了已经先一步上前的李染枫,一开口,声震四野:“我儿为除大恶,以身殉道,作为父亲,我与有荣焉!”
“大丈夫生当斩尽世间恶,何愁马革裹尸还!”
在他身后,跟着高声呐喊的,是已经擦干眼泪、消除门派间隔阂、变得异常团结的正道新秀们。
“哈哈哈哈!好一句‘斩尽世间恶’!盟主果真仁义,牺牲亲子,成就大义!
我父不如您,毕竟虎毒尚且不食亲子,您的所作所为,更甚猛虎!”
白元奉将指骨捏得格格作响,受伤的那道剑伤更是隐隐作痛。他面上依旧笑得一片和睦。
“魔尊过奖。为大义而亡,总好过为个人私心而滥杀无辜!
老魔尊在世时,虽与我立场不同,但他整合魔教,发扬魔功,确实令人钦佩。
再看看如今,你,为了一个陈染怀,掀起江湖腥风血雨,血染青城山上上下下。
我真替你九泉之下的亡父脸红。生子如你,不如刎颈自尽!”
“魔教的事情,可真轮不到您来忧心;历任教主的功过,也不需要由正道来评说。
只可惜家父去得早,没机会深入了解您这位觍颜倒贴的‘知己’,否则当年,怕也不会只是在魔教总坛前磕三个头这么简单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不止是你父亲才会的手段。何必多逞口舌之勇?坐在父辈们打下的江山上,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哦!我倒是忘记了。您早已后继无人了……”白元奉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韩介拉住了他。
一张加盖了左护法加急印章的信件上写着:“武林盟袭击总坛。速归。”
白元奉抬眼去看林恩山。
林恩山气定神闲,笑意盎然。
“既然东西已经归还。我么就不再叨扰了。希望青城山能让您住得舒心。但要当心,千万别半夜起床,摸不到脑袋!哈哈!”
白元奉狂笑着,抓起林瑾琀的人头,掷在地上,拍拍手,先一步离开了。
“慢走不送。”林恩山不改笑容。
李染枫先一步跳落至山脚,捧起睁大眼睛的林瑾琀的头,轻轻替他阖上了眼。
“盟主,请节哀。”周围人纷纷出声极力地劝慰着林恩山。
“林瑾琀死得其所,没什么值得悲哀的。魔教已经退了,都散了吧。”
林恩山一直盯着李染枫将头颅擦干净,收回到锦盒里,并重新跟在自己的身后,这才背着双手,向已重新布置过的书房走去。
*
李染枫用衣袖拭净锦盒上的水渍,也轻声劝了一句:“盟主请多保重身体。”
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了屋门。
林恩山轻叹了一口气:“瑾娘,时至今日,我已走过太多的错路,回不去了。
我先送小琀倒师傅那里替我尽孝。
你等我,过段日子,我就亲自下去陪你们娘俩。
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他抬起头,微笑了起来。
却始终没有勇气,再看一眼书桌上的锦盒。
第55章 番外四
长岸逶迤,水色碧明。
白远默一身渔夫装扮,嘴咬草茎,在脸上扣了只竹编的大斗笠,身旁支了一支钓竿,呼噜震天响,惊得鱼儿都四散着逃走了。
周君离踏上小木筏时,看到的就是白远默酣睡的一幕。
尽管他已经尽力将步子放得很轻,但白远默仍是睡脸惺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来了啊!”白远默挠了挠后脑勺,还未等从恍惚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人就先笑了起来。
他的衣着还算整齐,虽已极力地掩饰过,但仍头发散乱着,胡子拉渣,眼底也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是不是又伤到哪里了?过来,我给你看看。”周君离伸手拍拍身前,示意白远默坐得近一些。
白远默向后轻蹭着挪了几下:“小伤,没什么好看的,几天就好了。咳咳!我睡得久,嗓子哑。你听,现在是不是就好了许多?对了,小离,我给你买了糯米糕,你快趁热吃。”
“别打岔。你还想骗大夫?”
周君离索性自己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强行剥掉了白远默的上衣。
白远默身上又添了些深深浅浅的新伤,纵横交错,青青紫紫。
拳头大小的一块新鲜剑痕落在心肺前的位置。看得出是旋着剑尖剜出来的。
即使是如此严重的伤,得到的对待也不过是匆匆撒上一把药粉,然后再草草地裹了起来。
周君离按压着白远默的胸前腋下,按得白远默不敢呼痛,只是惨白着脸,不住地倒吸着冷气。
周君离按着按着,又气又心疼,不觉间便红了眼眶,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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