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恐怕再没有这样恶狠狠的新妇子了。
后来秦澍等人来访,那何子疏因是个惯擅风月的,见状已明了得七七八八,暗自与那王大公子道了声“佩服”,面上却平静如常。明玉纵然看出了端倪,忖着不好开口,直把自己折腾得煎心熬胆。唯有那秦小公子,眼大无神,看着挺明白一人儿,见了只会问:
“伯飞,我与你相识一场,何必这样见外,设下这等排场。那红绸红罗,虽说前日里圣上赏下好多,却到底也都是钱……”
聒聒躁躁,侈侈喋喋,听得何远明玉忍笑到肚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有半回加后记和集锦~
第40章 第卅九回
话说冬月二十五日,那王大公子在锦园设下一水儿鲜红罗帐,又诓玉山穿了吉服,方出了门去。那琵琶伎见了满园光景,心里已明白得清清楚楚,却横竖拗不过他,只好红着脸与人发钱问候。后来何远与秦、明二人来访,见状也心下了然,争先恐后的道喜。唯有那秦小公子一截雕花木头,半晌方摸着了头脑。他三人见此情此景,纷纷差人回府,将贺礼加了好些。
及至晌午时分,众人吃了些精致茶食,听了几首曲子。又到了傍晚,那王大公子按去年形制,在主屋设下流水筵席,邀三人与锦园上下一同吃了。王进是个酒篓子,倒无人敢与他多喝,只是抓着秦小公子与何远,将二人都喝得烂醉。秦澍发起酒疯来,拉着玉山要闹他,被王大公子一手拍开。
月上中天时,众人纷纷散去,辞行复辞行,珍重复珍重,一连说了好些方休。那王大公子携着玉山的手,把人带回了琳琅阁里,与他喝了合卺酒,铰了青丝作证。只是他未免太志得意满些,当他口口声声,说到第九个“为夫”时,终于被那琵琶伎踹下了床。
又过了几日,到了腊月初二,王进鬼鬼祟祟的,让玉山同自己出门一趟。那琵琶伎先前已被王进诓过一回,此番无论如何都是不依,却到底耐不住那王大公子蝎蝎螯螯的本事,遂胡乱穿了衣服,恶声恶气道:
“罢,罢,罢,前面带路!”
王进笑得一脸子小人得志,在门前骑上那匹漆黑色大宛骏马,又拉了玉山同骑,飒沓如风,往城北去了。
那琵琶伎起先以他是要往斥国公府,道一声恢诡谲怪,待行到永福坊附近,方有些着慌。一颗心掌不住砰砰乱跳起来,暗自惊疑不定。玉山见王进左拐右拐,到了一条大街口上。眼前一面白玉牌坊兀自矗立,上书“祥瑞街”三字。玉山见了,忙对那王大公子说:
“好端端的,来这里作甚么?”
王进却不答话,策马将他带至远处一扇高大朱漆门前。那王大公子翻身下马,又扶了玉山,携着他的手与他近前去看。玉山见那门上朱漆依旧光鲜,铜钉人影可鉴,门环却用三指宽的铁链锁着,再不能开启。
王进从怀里摸出把钥匙,将那铜锁开了,铁链卸了,猛然用力一推。只听一声刺耳脆响,灰尘四面分扬,那扇大门里便现出好一派深幽府邸。
前几日,皇城下了大雪,覆在那草木楼台之上,白皑皑一片琉璃世界。堂前雪花积了三寸高,未见一丝脚印,未见一丝杂点,浩浩然鸿蒙初开,皎皎似明镜月华。
玉山慨然道:“从前觉这府上,是没一处不腌臜的,如今看来……腌臜的竟只是那些人。人去了,这上下内外,倒也落得干干净净。”
那王大公子闻言,携了他的手,带他走进那一片白雪,与他说:
“这钥匙从前押在三司使处,如今结案了,才交还给京兆府。我听见消息,便向元直借了,忖着让你看看……”
玉山点了点头,抿嘴一笑。又见那画堂蒙尘,四壁空空,从前金玉不在,向日荣华散尽。主屋堂前,那斑斑血迹依旧,却已近黯淡,已近看不出轮廓清晰。这偌大余府,似乎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身披五彩锦绣,却已浑浊了双眼,苍老了肌肤,斑白了鬓发。
萧条,萧条。
人生悲欢显达,便是一出出无情帷幕的开张落下。画片似的翻过,迢迢远去,再不回头。
玉山由那王大公子牵着,与他一处一处的指认,哪里是从前顽乐处,哪里是今日歌舞所。他们又转过那名叫余斫的人,昔日曾倚靠的栏杆,徘徊的游廊,吟诗的树下。那琵琶伎看着看着,只觉被埋葬的往事一一开启,那些笑容,那些笙歌,那些泪水哀哭,刹那间如波澜壮阔,一齐奔向心头。
王进见他怔怔然望着珠帘残破,忽然说:
“你消气了么?”
那琵琶伎听罢,心头一跳,转身看他。王进却笑:
“我见你自从与余家对上以后,似乎总有股抑郁在怀。原先我以为,是因子疏之事,可是后来子疏获释,你却仍未放下……”
玉山听他说话,字字如轰雷掣电,他愣了半晌,方说:“我心里实然怨恨余家,也怨恨那余敏,余仞,甚至我自己。只是不愿让人看到,故而强作无谓,装出一副前尘如海模样。”他言及此处,顿了顿,又道:“但我如今,见这满目萧条,忽觉也是时候将此间诸事放下。即便我不放下,这仇恨也业已无处可觅,空空如也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至一处废井之旁。杂草丛生,嶙峋荒芜。玉山见状,向那废井双手合十一拜,道:“凭月,眼下也算是为你报仇雪恨了。”
那王大公子与凭月也算半个故人,闻言便与那琵琶伎一同,双手合十,向废井拜了。礼毕,他兀自忖了忖,又问玉山说:
“不知你从前住在何处?”
玉山笑道:“小时住在东面荻花馆,长到十岁,搬至晴芳院。后来因凭月之事,与家人大吵一架,被撵到了南面杂院。再之后,便离家去了。”
王进闻言,心中一时又悲又痛,不知如何开口。玉山却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往南面行了五六箭,便自枯枝掩映中,现出一方矮小院落。那琵琶伎,伸手推开院门,只见院中陈设简陋,却与往日同样。想来这破落地,打眼一看毫无稀奇之处,官兵们连搜也懒搜了。
玉山走到那院中桃树下,忽然一惊,指着一点嫩芽与王进道:
“伯飞,我还以为这树死了呢,没曾想又活了!”
那王大公子听他大呼小叫,暗忖着琵琶伎稳重惯了,不曾想也有如此光景,遂笑得无可不可,将他揽进怀里细细吻着。玉山觉他这没脸没皮实在到家了,一搡他,又红着脸,往东面去了。
如此,二人在余府内兜兜转转,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将各处一一看完。待到那朱漆门前,正要离开之时,那琵琶伎忽然顿住脚步,站在一片白雪皑皑中。
王进心中不解,回头看他,却听他小声道:
“伯飞,这京城里的珠玉游戏……我终于厌了。”
言罢,那琵琶伎见他怔怔然不解,便又连忙续道:
“从前孙仁问我,这荣华富贵究竟是不是假的,我道毕竟是真——
但纵然是真的,也好像……
好像这千金貂裘似的,纵然暖得了皮囊,却暖不了心!”
那王大公子听他分解,又见他抓着那件大毛衣服,一双桃花眼中又急又切,不知怎的,竟忽然想要落下泪来。
王进抿着嘴唇,半晌方大笑起来,对他说:
“那既然厌了,就去寻一处清静所在,去过逍遥日子!”
玉山闻言,三两步奔上前去,与那王大公子抱了个满怀。他将脸颊贴在王进怀里,一颗心温温暖暖,问他:“回你晋阳祖宅去?”
“回甚么晋阳,我看三白院就很好?”
“那算哪门子清静所在!”
“你若真要去晋阳,小雀盈珠舍得你走,环儿那琴又如何?
在三白院,隔三岔五还由得回去,老太太也惦记你,那管家也喜欢你。再者,枉你读这些诗书典故,岂不闻‘心远地自偏’的道理?
到时候,成天里修剪修剪梅花,温酒煮茶,把那‘不识金貂重’的牌面挂在檐上作风铃,折来芦絮簪桃花……”
“好了好了,说起来还没完了,快走了罢!”
玉山虽这样说着,脸上却再掩不住笑。他与王进一人一面,牵着那铜环,将余府大门缓缓关上。
门缝里的光影渐弱,徐徐夹作一线,如丝如缕——
最终砰然落下,
尘封了满目辉煌,遮掩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
而这些风花雪月,金雕玉砌的故事,灿然生光的回忆,都随着那皇朝的盛世一同,徐徐落幕,消散在风里。
但当你低眉细嗅,
那传颂着不朽情义的清风,
便依旧可以感到,彼时遗留下的,彻骨芬芳……
掩卷罢,故事外的我和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千金裘》正文就结束了,番外会在wb不定时放出(关注还有点播福利)。
之后还有一个作者后记和诗词集锦,欢迎评论和扩散,么么哒~
第41章 作者后记
初次见面以及再次见面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趁着记忆还新,我想说一句:
结尾点题,最为致命!
(后记画风和正文差别这么大真的没问题?)
咳咳咳……严肃一点,严肃一点。
《千金裘》的创作过程异常艰辛,起初我构想了一个二世祖小少爷和穷酸书生的框架,而霸总大公子和琵琶伎的故事是其中一条小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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