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人都愣住了。
冬夜里风大,从病房外的树木中间呼啸而过,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响,房间里没人说话,也显得更加安静起来。
陆灼遇事向来冷静,从来不喜欢退缩,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就不是。
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我刚才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睡着,然后听见你说梦话,以为你在叫我,就凑近了一些,没想到你忽然醒了。”
她看着赵澜的眼神中还有些许迷茫,夹杂着刚刚睡醒的惺忪之意,听完她的话,皱眉想了一会,脸慢慢红了起来。
陆灼没想到她脸会这么红,圆圆的眼睛里满满是羞意,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她。
鬼使神差的,她又俯下身来,在赵澜脸颊上亲了一口。很轻,很轻,很温柔。
于是,她看见赵澜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红了,但是眸子却越来越亮,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陆灼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她的脸可以更红一点吗?
于是她又亲了一下,脑海里一直在想,她的脸颊,会不会像春天三月里枝头上灼灼的桃花,鲜鲜嫩嫩的,掐一把就捏出汁来?
陆灼看见赵澜眼睛里隐隐的泛起水光,似乎真的害羞了,拿手指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半天才说话,带着一点哽咽:“陆灼,你别这样……”
陆灼终于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回到现实,她站直身子,回到凳子上坐下,似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手指摸了摸自己嘴唇,理智冷静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然而她嘴角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来。
赵澜还半趴伏在床边,过了会才抬起头来,虽然脸颊还是有些发红,但是神色比刚才镇定多了,她努力使自己声音平静下来:“你是不是太累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把你叫出来,现在这边没事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
陆灼摇摇头:“不用,反正都过来了,现在回去还不方便。”
赵澜咬咬唇:“哦,也是,大晚上回去也不安全,那……你明天早上再走吧。对了,今晚你办理住院手续付了多少钱啊?我现在手头上可能不太够,给你写个借条,过一个月还你,行吗?”
陆灼看着她不复平日里的娇憨模样,变得和身边其他人一样,平静又理性,淡漠又疏远,能冷静用数字计算彼此的得失,然后互不相欠。
她不想看见赵澜这个样子。
陆灼的家庭氛围是理性的,不带一丝温度。她的父亲选择和她母亲结婚,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觉得两个人彼此合适。一方能为另一方的事业打拼提供人脉,另一方则反过来能提供资金。
相敬如宾,能给彼此的只有尊敬,却没有爱。
陆灼在远辰公司里面工作,她自己工作能力确实强,不直接在父母的荫蔽之下,但是家庭背景为她积累的人脉也为她铺了不少的路。
生在这样的家庭,陆灼从小都是把话装在肚子里的性子。
小时候她跌倒了想哭,她爸爸会皱起眉:“给你三秒,擦干眼泪,不许哭!”
后来她习惯了不哭,习惯了一个人走路,甚至也习惯了和他们一样,用理性的头脑计较自己的得失。
在工作中尤为如此,她用心分析粉丝们想要什么,自己跟的艺人适合什么,然而她没多少朋友,大多时候就是自己低头工作。
赵澜不一样,她在剧组里,跟着容亭一起买早餐,每天早上声音都很欢快的叫没吃早餐的人过去吃早餐。
拍戏的时候她要么和身旁的人聊聊天,笑点很低,陆灼安静坐着的时候能听见她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偶尔陆灼听不见那欢快声音,就往那边看,那时候赵澜大多都是在刷手机,然后风风火火的出去,大多是赶在收工前买回来热腾腾的饭菜,很少点外卖。
那一次姚灿给她带过来一份,说是赵澜买的,特意不加辣的一份。
她愣了很久,一直在想赵澜是怎么知道的,后来赵澜跟着她去拍摄MV的时候,陆灼想起这件事就问她,赵澜才说因为一直有些崇拜她,所以悄悄关注了她的微博,每天睡觉前都想去看看。她记得陆灼不吃辣,不吃海鲜,不吃蒜蓉……
没有人这样把她的喜好记在心上。
这才是人啊,有温度的,柔软的人,把感情放在冰冷的物质得失之前的人。
她的心田大概早就为她塌陷一角了。
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却让人无从抵挡。
陆灼不想看见赵澜现在的状态。她的那股子蓬勃的生命力似乎被现实打败,那颗娇憨又柔软的心被现实的寒风一吹,也不得不变得冷硬起来。
赵澜说完话,半天都没听见陆灼回应,她又重说了一遍,看见陆灼还是如往常一样,坐的端正又挺直,嘴唇却是抿的紧紧的,并不说话。
赵澜有些不解,干脆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把这句话说了第三遍,陆灼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狠狠的说:“你话有点多。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亲你一次,看你还敢不敢再吵吵!”
赵澜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陆灼站起来,往她身边走了一步,手搭在赵澜后腰上,用力往自己身前一带,向来平稳无波的眸子里隐隐闪出光来,一贯冷定的声线也稍微有些起伏:“还是这么多话,再说这些话别怪我罚你了,知道了吗?”
自她手搭在自己后腰那一瞬,赵澜就彻底傻了,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发热。更不要说,刚才陆灼说的那句话,她话语声微微上扬,像把小勾子,勾的她心痒痒。
陆灼看着她惊慌如林间小鹿,根本不敢去看她,大概是想问她为什么这样,但是又生怕她所说的惩罚到来,紧紧咬着嘴唇,浓密的睫毛时不时颤抖几下。
陆灼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个样子,她只知道,她看很多人的时候,感觉仿佛在看另外一个自己,过于理性,过于现实,并因此显得冰冷,寡然又无趣。
赵澜的呆萌,莽撞甚至于冒失,在她看来都是不加掩饰的真实,是陆灼没见过的真实,甚至让她自然而然的生出想要保护的欲望。
她看着赵澜的傻样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声音第一次那么温柔:“这前前后后一个月,心里面很慌吧,要是难过,想哭的话就哭吧。”
赵澜倒是没有哭,声音里带上几丝疲累:“不想哭,就是很累很累。一个人在病房里待着的时候,总是不敢睡,时不时要趴到我妈床前,才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握住她还带着温度的手,才知道她还没抛下我。”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陆灼,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话音才落,还没等陆灼说话,就听见门咯吱一下开了。
两个人往门前一看,容亭和姚灿站在门口。
姚灿神色依旧,容亭似乎有些惊愕,而后又勉强露出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来,对她们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刚才问了护士你们在哪间病房,过来敲门,大概是风太大,里面没听见。”
赵澜一下子推开陆灼,往容亭那边走去,眼看着是想抱抱她容容姐,姚灿却往前踏了一步问她:“你母亲现在怎么样?我也认识一些医生,不行的话继续转院吧。”
赵澜被这么一问,一下子忘了刚才自己想要做什么,神色又变得有些凝重:“医生说,先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一晚,应该不需要转院了。”
容亭绕过姚灿走到赵澜跟前,拉起她的手问;“看你最近瘦的,我就说你这年前年后近一个月时间,连个电话都没有,有事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她声音温柔恳切,赵澜冷静的神色忽然土崩瓦解,眼眶里立刻蓄起了水雾,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姐……我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本来根本就不能留在你身边……”
容亭揽住她的手臂,拉她到床边坐下,任由她哭了一会,才慢慢给她擦眼泪。
陆灼目光一直盯着赵澜,然后转过头来问姚灿:“为什么她不在我面前哭,一见到容亭就哭!”
姚灿看着容亭温柔体贴的样子,声音里也带上愤愤:“我怎么知道,以后管好你家的小哭包好不好?”
……
两个人谁都不想再理对方了,都在一边干看着,偶尔抬起头来目光碰见,意思都很明显:能不能管好你的人?!
幸好赵澜很快就没哭了,和容亭说了会话,把先前一个人承担的压力都释放出来,再加上母亲脱离危险,心里不由放轻松很多。
赵澜擦干眼泪之后,才看见停在病房外面的两个行李箱,她有些愧疚:“容容姐,你还没回家放个行李,就直接过来了啊?”
容亭点点头,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赵澜却立刻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叫她回家好好休息。
容亭也确实累了,这几天奔波不停,反正陆灼今晚在这里,应该出什么事都能解决吧……
想起陆灼,她就想起了刚刚进来前看见赵澜被她抱在怀里的情景,又想起飞机上姚灿对她说,两个人之间有点不对劲,容亭在想,她是不是太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