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亭侧过身,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外面夜空中闪烁的烟火,不像大城市,小城的管制少,二十九的晚上已经有小孩子开始放烟花了,彩色的光焰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几秒,而后又成了灰烬。
她看的有些出神,随口说了一句:“受不了又怎么样,你又不能来陪我?”
电话那端忽然安静了,只能听见姚灿清浅的呼吸声。
容亭咬了咬唇,她刚才在说什么胡话呢?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有问题啊,大过年的,你难道想让别人不理家人,出来陪你瞎聊天?
她刚打算说句抱歉,自己没那个意思,就听见姚灿说:“你明晚什么时候到,我家在市郊,可能过去市中心要一会儿。”
容亭深吸一口气,有点无措的转过身去,把手机丢在了身后。
天!这个人大过年的都愿意出来见她啊!
姚灿没听见容亭回复,试探性的喊了几声:“容亭,容亭?”
她好像第一次听姚灿叫自己的名字,容亭这个声控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好听的人原来叫她的名字都会这么好听啊,像是泉水般清澈干净,又带上冬日暖阳般的……说不出的温柔……
容亭回转过身,拿起手机:“嗯,我在,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好好陪家人吧,大过年的把你叫出来,你家里人心底肯定要骂我。”
姚灿顿了顿:“好,那你明天一个人路上小心,晚上我在家里……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她声音清冽,又不像往日清冽中带着疏冷,听起来很熨帖。躺的久了,容亭觉得有点困了,声音也有点黏糊:“我困了,想睡了。”
姚灿说了句好,说那就先挂了,你好好休息。
容亭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软绵绵的说了句别:“你……能不能一直说话啊,好像房间里一安静,我就感觉又清醒过来。你那边偶尔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吵吵闹闹的,让人心里踏实。”
其实不仅是那边的吵闹声……还有她说话的声音,也叫人踏实啊……
姚灿并未迟疑:“好,不挂,你睡吧,不嫌我啰嗦就好。”
容亭嗯了一声,觉得困意翻滚,迷迷糊糊之间还能听见放在枕边的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姚灿清冽干净的话语声,间或又有小孩子的纯真软萌的童音,似乎又在问电话那端的人是谁。
也不知姚灿是怎么回答她的,容亭听见小孩子惊呼一声:“是她啊,我想和她说话。”
接下来她又听见姚灿故作凶狠的声音:“不许,再闹明天就不给你买礼物了,快回去睡觉,之后姑姑带你去买芭比。”
小孩子好不容易哄走了,终于又安静了,容亭困意更浓,几乎要沉沉睡去,又听见姚灿的声音:“睡着了吗?”
容亭嗯了一声,不知道是说自己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姚灿顿了一下,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缓解某种紧张的情绪:“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容亭又嗯了一声,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人声音真好听……要是可以把她带着身边,能一直听她讲话多好啊……
困意最盛,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忘了电话那端的人,想要和她说的那句话。
姚灿迟疑半晌才说出来的话,过了好久也没听见回应,她试探性的叫了容亭几声,没听见回复,又过了一会,才听到容亭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姚灿没挂电话,又重复说了一句,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屏息又听了会,确认一遍,容亭睡着了。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点苦涩来:她们之间横亘着的时光仿佛永远难以跨越。
曾经不经意间的相逢,转瞬间就成了擦肩而过,下一秒便消失在人海茫茫,彼此不见。
于是她强迫自己忘了。时间把凡人的身躯烘成枯黄色,她不为人知的心事就仿佛是一封被时光错投的信笺,失落在无涯的时光缝隙里,风干为历史,只剩下温润的怀念。
再也无从探寻。
作者有话要说: 容亭:躺在床上,和人打电话聊天真开心
姚灿:躺在床上,和人面对面聊天更开心
容亭【瑟瑟发抖.jpg】:离我远点,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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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把凡人的身躯烘成枯黄色——简媜《烟波蓝》
第32章
容亭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手机还放在枕头下面,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姚灿昨晚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在陌生的酒店里,昨晚这一觉她竟然睡得没来由的踏实安稳。
她起床拉开窗帘一看,冬日的暖阳圆圆一轮,早已挂在了天上,光芒柔和又温暖,天空上连片云彩也没有,辽远又空旷,天清气爽。
容亭换了件黑色的羽绒服,系着一条浅咖色的丝巾,勾出一条淡淡的棕色眼线,又抹了浅色调的唇彩,感觉整个人气色还不错,淡妆出了门。
好久没回故地,她也没开车,小城不大,漫步累了就搭公交罢了。
她走的不快,看着路边的香樟树顶端还有些许残雪,压的枝丫往下垂,一阵风吹来就簌簌往下落,偶尔落入行人的脖颈里,偶尔还能看见有行人忽然跳脚。
虽然是年三十,街道两旁的商店还是开着的,尤其是鲜花店,人并不少,大多是青年男女,玫瑰更是畅销,在节日里代表着火热而诚挚的心意。
她进鲜花店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了一束白色的马蹄莲,好看的花瓣干净又优雅。
她低首嗅一口花香味,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碧空如洗,抿了抿嘴唇,露出一点寡淡的笑容来。
爷爷想看你笑呢,容亭这样想着,努力驱散自己心中的忧郁心思,搭了个公交去城郊的墓园。
墓园里安安静静,这里与尘世关联不大,即使外面再热闹,这里也是安静的。
容亭放下花,手指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又在冰凉的墓石上拂过,感觉冷冰冰的,冷的冻手。
她是不愿意多回首往事的,静默站立了一会就走。
容亭回去的时候经过其他人,看他们哭的肝肠寸断,低首沉默了一会,想起来以前有个朋友劝慰她的话:离去的人早已经离去,不用追。
她回去路上找了一家搬家公司,讨口饭吃不容易啊,即使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生活仍然不会优待他们分毫,该辛劳的还得继续辛劳。容亭找了两个小哥帮她收拾东西,等会就去搬东西。
容亭回酒店整理一下,退了房。然后给容越之发了条短信:我等会过来搬东西,麻烦你给我开下门。
除了他之外,怕是没有人再愿意给她开门吧。
这样也好,以后她根本不想再踏进那里一步。
容亭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容越之已经在下面等她,看见她过来,马上小跑过来,低着头叫了声:“姐……”
容亭一瞬间有点无所适从,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孩子,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神色之间局促不安,好像怕下一秒她就不认他了。眼眶下一片青黑色,看起来昨晚没怎么睡好。
她笑了一下,拍了拍他手臂,边往前走边说:“昨晚没睡好啊,看你这黑眼圈”。
她话语中还如往常般带着淡淡的关怀,容越之心里放心一点,看向容亭的背影,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姐,他们一家人……昨晚还是住在了咱们家。”
容亭脚步一顿,但是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声音里那般漫不经心:“哦,这样啊。”
容越之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除了钥匙转动时清脆的生意,容亭还听见屋内一阵阵的谈笑声——
妍妍长的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追吧?有没有男朋友啊?
没没,这丫头眼光高,说要找个最上进积极的男生。
我家那破孩子倒是积极上进,就是跟木头桩子差不多,就是喜欢谁面上也不表现出来。
……
容越之拧钥匙的手一顿,看了容亭一眼,看她脸上神色未变,只是有些不耐。
他开了门,先走进去,父母一见儿子回来,立刻对他招手:“去哪儿了都,快过来大家伙聊聊天,多热闹啊。”
容越之深深看他们一眼,没挪步子,侧过身让容亭和搬家公司的小哥进来。
容亭看到他们脸上惊愕表情,没说什么,只有嘴角仍然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带着人直奔她的房间,不,她曾经的房间。
她一推门,发现床上整整洁洁的铺着被子,看来昨天她走后又立刻去买了新的吧。
她忽然感觉到了陌生,整个房间里都是陌生人的气味,无形之中,就绝望地将她给淹没。
感觉快要憋的出不了气来,容亭打开窗透透风。
昨天心里太焦躁,今天冷静下来看,其实还有好多自己忽略掉的细节,比如,她已经喜欢世界地理,挂了一副大大的世界地图在墙上,后来每次回来都在自己去过的地方画一个圈圈,梦想是走遍地图上的所有角落,如今那里挂着一副十字绣:家和万事兴。
这五个字好像是在嘲讽她这个外人,她不在,这个家才能彻底安兴。